鄭文博和鄭茜媛還是被拽走了,他們的哭喊嘶叫漸漸聽不到了。


    小桃撇嘴:“隻是從族譜除名發還本家,還是太便宜他們了。這倆人心多毒啊,害死過多少人,就應該扔出去喂狗。”


    一說喂狗,鄭文博曾有一次,好奇心突發想知道人和狗誰厲害,便把幾個奴才和幾條餓了幾天的烈犬關一塊兒,奴才的腸子都被狗扯出來了,鄭文博還在哈哈大笑,說人不如狗。


    鄭茜媛也不遑多讓。有一個新來的梳頭婢女說了一句她有點豐腴應該換一個發髻,她便說人家罵她胖,直接把人打死了。


    類似的事情不計其數。


    有些人小小年紀,簡直不知道他們的壞是哪裏來的。


    “不用管他們,活不了的。”葉緋霜說,“你繼續講你的。”


    “……哦哦,我和我爹就開始找陳三郎,沒找著,還有人警告我,不許再喊陳三郎的名字。


    我以為沒辦法了,誰知竟然好運氣地在醉紅塵外邊碰見了寧世子,世子聽說姑娘可能出事了,便派了王府的侍衛,以公事之名出了城,在十裏外的驛站裏找到了我三哥他們,連夜迴來見了族長,我就跟著他們一起來了……”


    葉緋霜拍拍小桃的肩,滿懷欣慰:“我本以為最快也得早上才能見到族長,沒想到他們提前了那麽多,竟連夜來了,我還以為是老天保佑我,原來是我的桃兒在保佑我。”


    小桃被誇,開心地蹦了蹦:“就是姑娘福大命大,否則我也遇不到寧世子啊!”


    “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我能不能撐到早上,這份情我記住了。”


    小桃嘻嘻地笑:“姑娘對我好,對我們一家子好,我們肯定也要對姑娘好啊!”


    葉緋霜慶幸自己沒有看走眼。當初跟著盧氏去選丫鬟的時候,她一眼就看準了小桃,覺得她機靈。


    葉緋霜叫她:“桃兒。”


    “哎!”


    “抱抱。”


    “啊?”


    葉緋霜直挺挺地栽到了小桃身上,累暈了。


    小桃立刻把葉緋霜的胳膊環過脖子,架著她往屋裏帶。


    葉緋霜很瘦,不沉,但是比小桃高,所以被架著的時候腿就在地上拖,不是很雅觀的樣子。


    小桃朝銅寶喊:“三哥,你倒是來搭把手啊!”


    銅寶隻能幫她們打簾子,別的做不了了。


    他可不能碰姑娘。


    ——


    潁川。


    陳氏乃當朝新興世家,府邸也是祖皇帝時新建,不比鄭府老宅的古樸厚重,倒是多了許多幽深雅致。


    陳宴穿過遊廊,走過九曲白玉橋,沿著青石道走進竹林。


    竹林深處有一院落,門口懸一匾額,上書“靜心堂”三字,墨色如漆,筆力雄渾。


    陳宴進廳,撩袍跪地,給牆邊老者見禮:“孫兒拜見祖父。”


    陳文益耳順之年,一身青灰布衣,身姿清臒健瘦,須發半白,麵容沉肅如鐵,眼神銳利如鷹。


    他的嗓音深沉卻不失和藹,但一開口便興師問罪:“你可知錯?”


    “知。”


    陳宴脫衣除服,隻剩一層素白中衣。


    陳文益走到他身後:“講。”


    陳宴說:“其一,悖禮逾矩。”


    陳文益道:“婚約雖在,未過六禮,便是陌路。你探問、贈物、私會皆為孟浪之舉,你敗德喪行,置鄭氏女清譽於何地?”


    “祖父教訓的是。”


    話音剛落,“啪”的一聲重響,兩指粗的藤條抽在背上,似要將人撕成兩半。大腦出現了一瞬間的空白,之後才是火辣辣的鑽心痛感。


    陳宴直身而跪,未曾晃動一下,更未痛唿一聲,隻是額頭霎時間布滿了冷汗。


    他繼續說:“其二,行止無度。”


    陳文益道:“你色令智昏,隻是猜測鄭氏女有難,便欲深夜擅闖鄭府,效那江湖草莽之輩,逞匹夫之勇。”


    第二鞭抽下來,冷汗順著陳宴的臉滑落,從下頜滴落在地上,匯聚上一團水漬。


    他輕吸口氣,穩了穩心神,才繼續說:“其三,不從母命。”


    抽完第三鞭,陳文益說:“當初靳遙於我有救命之恩,他說想給他愛女腹中子與我陳家結一門親,我便應了。現在看來,實非良緣。既你母親對鄭氏女不滿,婚約便作廢,我會著人去鄭家說明。”


    陳宴汗如雨下,後背的灼痛傳遍四肢百骸,仿佛要燒穿心肺。


    他閉著眼睛,輕聲說:“姻親未結,如何知道不是良緣?”


    陳文益看向這個最出色的孫子:“鄭氏女罔顧禮法,行為狷狂,與你並不相配。”


    “靳老先生已經作古,如若退婚,恐負他所托。”


    陳文益說:“看來你還是不想遵從我和你母親的決定。”


    “孫兒不孝,任憑祖父責罰。”


    陳文益離開後,陳宴還需在這靜心堂裏靜心一天一夜。


    陳氏家法便是如此,藤條加身,靜心堂思過,期間水米不能進。


    靜心堂隻有四麵白牆,無窗,也沒有任何家具,隻在牆上刻著陳氏家訓。


    錦風悄悄走了進來:“公子,我給你上藥。”


    陳家的家法倒還有點人性,雖不讓吃飯,但藥是可以上的。


    陳宴盤坐於地,錦風掀開他的中衣,後背上幾條淡淡的紅痕交錯。


    這就是那藤條的厲害之處。有些人被抽完後,表麵上不破皮不流血,痕跡淺淡,其實裏邊筋骨寸斷、肌理潰爛。


    陳文益倒不至於把陳宴打成那樣,但也沒好到哪裏去。


    錦風驚道:“夫人不是說最多三鞭嗎?怎麽這足足有六鞭?”


    “再加上不孝、忤逆、違長者令。”


    錦風:“……”


    他家公子是不是瘋了。


    他不再多說,仔細給陳宴塗藥,想著接下來幾天他家公子可有苦頭吃了。


    果然,第二天再上藥的時候,皮肉遮不住內裏的傷勢,觸目驚心。


    整片後背俱是青紫之色,淤血在皮下堆積蔓延,鞭痕高高隆起,橫貫於脊背之間。


    陳宴額頭滾燙,嘴唇幹裂,每一次唿吸時帶動的脊背起伏都牽扯出鑽心的痛。


    但他並沒有倒地,依然麵朝著刻了家訓的牆壁盤坐,身形挺直,不見狼狽。


    他開口,嗓音沙啞幹澀:“著人去寧國寺,找逸真大師問清楚,那個當街與我交手的是何人。”


    “是。”


    “再去查鄭五姑娘。”


    錦風說:“我們不是早就查過鄭五姑娘了嗎?”


    “不夠。”陳宴閉上眼,“細查,從她出生到現在,事無巨細。還有她的養父,她在鄉下時接觸過的人,所有,統統給我查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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