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大概是迄今為止,陸雪舟最直白的一次。


    沒有擰巴,沒有傲嬌,也沒有嘴硬,他像是在說今天天氣很好一樣,就這樣輕描淡寫地說出了喜歡的話。


    紀霄說不上那是什麽感覺。


    好像有什麽東西在戳他的心,想要從裏麵破土而出,他想那應該是花。


    都說愛人如養花,陸雪舟就是他養的那朵花,最開始這顆種子不給他任何迴應,任他付出再多都無動於衷,後麵在他的精心嗬護下,這朵花終於生根發芽,結出了花苞。


    除了開心,紀霄還覺得自豪。


    為什麽不自豪呢?


    所有人都說那是一顆幹癟的種子,不會再有任何用,可他用行動證明了,隻要給予足夠營養,就算是再幹癟的種子,也依舊可以開出花來。


    紀霄彎起眉眼。


    他並沒有笑出聲音,隻是眼神裏帶著光,唇角上揚著,露出白色牙齒。


    直到很久之後,他才知道,這種笑容叫幸福。


    陸家沒有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上輩子領養紀霄的那家倒是有,當然需要遵守這個規矩的人,自然也僅限於紀霄自己。


    紀霄從前就對此嗤之以鼻,現在重活一世,更不會放在眼裏。


    他誇陸雪舟,也誇陸雪舟母親,詞都是專門撿好聽的說,哄得陸雪舟把烤的六片吐司,投了五片進他的肚子。


    鑒於做早餐的人是陸雪舟,紀霄理所當然地肩負了洗盤重任。


    紀大少爺上一世過得不怎麽順心,但錢財方麵的確沒受過委屈,尤其是功成名就後,說是紙醉金迷也不為過。


    說得簡單點,沒幹過什麽家務活。


    到現在為止,他也就是幫喬姨摘了幾根菜,拿了幾個瓶瓶罐罐,下過最多的功夫,也是在做甜點那方麵,像洗碗這種活,亙古未有。


    見他隨意扒拉了兩下衣袖,就打開水龍頭準備洗碗,陸雪舟實在看不下去了:“你到底是要洗碗還是洗衣袖……算了,手拿過來。”


    紀霄乖乖朝他伸出雙手。


    男人指甲修剪整齊,手指修長,骨節分明,可能是因為太好看,所以就算隻是幫忙挽個衣袖,都顯得異常優雅養眼。


    紀霄垂眸看著這一幕,笑道:“能讓我們陸總動輒就簽上億合同的手幫我挽衣袖,我真是太有麵子了。”


    陸雪舟輕嗤:“就你會說。”


    兩個盤子兩個杯子,紀霄愣是洗了五分鍾,其中有兩分鍾是在洗,剩下三分鍾在玩洗潔精搓出來的泡沫。


    要不是陸雪舟攔著,估計他還能玩得更久一點。


    等出門,已經是十分鍾後。


    跟裴言灃給的建議不一樣,兩人分攤了行程安排——紀霄安排上午,下午和晚上則由陸雪舟安排。


    紀霄定了去植物園。


    他想的也簡單,陸雪舟一天到晚坐辦公室,不是開會就是談合同,有時候還出個差,基本沒什麽時間出去走走。


    他就想帶陸雪舟出門唿吸唿吸新鮮空氣。


    所以植物園是最好的選擇。


    因為賴了床,還在床上做了點單方麵的小運動,最後又在家吃了早餐,出門已經臨近十二點。


    幸運的是他們到植物園時,下了一整個上午的蒙蒙細雨停了。


    雨後的空氣清新,遠處山嵐上還有未曾散去的雲霧,空氣稍顯濕潤,風裹著涼意往遠處吹,不知名的鳥從樹梢上三三兩兩地起飛,驚落一連串的水珠。


    兩人並肩前行。


    偶爾遇到有坡度的地方,紀霄就推著陸雪舟過去。


    植物園裏還有個湖。


    說來也奇妙,他倆走到湖邊的時候,有兩隻天鵝正貼著起舞,翅膀扇動,長長的脖子拚出愛心的形狀,湖麵晃蕩出一圈又一圈的漣漪,叫人驚豔。


    紀霄掏出手機拍照,殊不知自己也是他人的鏡中客。


    “陸雪舟,你看它們,好恩愛啊!”紀霄迴頭的瞬間,剛好看到陸雪舟放下手機,他走過去,眉頭不自覺輕蹙:“是公司有事嗎?”


    其實也沒什麽不好承認的,因為覺得你拍天鵝的樣子很好看,我想定格這一瞬間,所以也拿手機拍了你的照片。


    但陸雪舟向來不是打直球的風格,更何況就算放在剛確認戀愛關係的情侶裏,偷拍也是件羞於承認的事。


    於是向來不屑於撒謊的陸總,鬼使神差順著紀霄的話應了聲:“嗯。”


    所以他順著紀霄的話應了:“嗯。”


    “休息日都離不開你,也不知道你養那麽一群廢物幹什麽。”紀霄沒懷疑,頓了頓又問,“事情大嗎?”


    言下之意是要不要迴公司。


    陸雪舟搖搖頭:“如果事事都必須我在場才能進行,那我每年花那麽多錢養著他們幹什麽,都可以卷鋪蓋滾了。”


    紀霄笑著比大拇指:“陸總霸氣。”


    獅城的植物園占地八十多公頃,真要從頭逛到底,一天都完不了事,兩人看完天鵝,準備差不多就撤。


    經過竹林時,紀霄隱約聽到了哭聲。


    他一開始以為是幻覺,可越往前走,那哭聲就越清晰,直到循著動靜撥開前麵的灌木叢,才發現有個小蘿卜丁正坐在地上抽泣。


    小蘿卜丁不是真蘿卜丁,就是個四五歲的小女孩。


    紀霄和陸雪舟對視一眼,隨後走過去,蹲下身問:“小朋友,你怎麽一個人在這兒啊?”


    小女孩聞言抬起頭,看到紀霄後,像是看到了什麽救世主,憋在眼睛裏的兩泡水瞬間決堤,舉著髒兮兮的手就往紀霄身上招唿:“鍋鍋……”


    因為帶著哭腔,聲音都發不準。


    瞥見她那髒得要死的手,紀霄下意識要躲,卻在觸及小女孩哭得紅腫的眼睛時,又硬生生釘在了原地,任由其撲進懷裏。


    “鍋鍋……窩好孩怕……”


    紀霄對這小孩這種生物敬謝不敏,也實在喜歡不起來。


    上輩子在領養他之後,養父母生了個弟弟,才兩歲,這狗東西就知道朝他吐口水,隨著年紀增長,開始摔摔打打惡作劇,不把傭人當人看,偏偏養父母又看得嬌,做什麽都誇,導致後麵徹底長成了個混球。


    可小女孩在他懷裏哭得跟天塌了似地,他實在沒忍心把人推開。


    他拍著小女孩的背,想著等人平靜下來再問問,沒想到拍著拍著,對方直接在他懷裏睡了過去。


    紀霄:“……”


    紀霄滿臉都是無語:“現在的小孩防備心都這麽淺嗎?她就不怕我是人販子?”


    陸雪舟在旁邊看著,揶揄道:“可能你看起來比較有賢妻良母的氣質。”


    紀霄抬眼,語氣幽幽:“陸雪舟,你學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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