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點是幼兒園吃晚飯的時間。


    如果家長要接孩子迴去吃,五點鍾就可以提前離校了。


    有時間並且願意自己做晚飯的家庭,通常都會選擇把孩子帶迴家裏吃。


    一方麵是增加和孩子相處的時間。


    另一方麵是培養孩子在家裏吃飯的各種行為習慣。


    讓孩子在幼兒園吃晚飯,一般是家裏沒時間的選擇。


    能選擇這家幼兒園的家庭,基本都很注重孩子教育,選擇提前離校的是大部分。


    林深按時到幼兒園,接走菌菌。


    從園裏出來,望著其他和孩子有說有笑的家長。


    林深心裏複雜。


    無論是談吐還是氣質,不難看出這些家長們的時間遠大於金錢。


    他們是犧牲了更多賺錢的時間來培養孩子,這是他們對孩子的愛。


    而自己呢?


    來接菌菌迴家,主要是為了省晚飯錢……


    林深現在沒什麽能力,他的時間不值錢。


    如果這段時間用來工作,他不一定能賺夠女兒在幼兒園吃晚飯的錢。


    同樣是提前接孩子迴家,主動選擇和無奈之舉,其本質是不一樣的。


    走在這些人中,林深不自覺低下視線。


    他清晰知道自己擁有妻子和女兒毫無保留的愛。


    他也懂沒什麽好自卑的道理。


    可是當家庭與家庭的差距擺在眼前。


    身為家庭支柱的他,很難不自卑,為自己能力不足而感到自責。


    家裏的人越愛他,這種自責就越強烈……


    “爸爸。”


    在林深發誓一定要賺錢要給母女二人好生活的時候,菌菌清脆地喊他。


    “恩。”


    他迴過神,應了一聲,看向女兒。


    菌菌攥著他的兩根指頭,對他笑:“園長老師今天讓我們畫畫。”


    小話癆又要開始聊天了。


    父女二人邊走邊聊。


    “老師讓你們畫什麽?”林深問她。


    “畫我們家。”菌菌說著,鬆開了他的指頭。


    小短手把書包從背上換到胸前。


    她拿出一幅畫遞給林深。


    放緩腳步。


    林深接過畫,敞開。


    色彩過於繁雜,畫得可以說是比較扭曲,但還是能看出,她畫的是一座城堡。


    菌菌很有靈性,她說的話有時候會帶著詩意,有成為詩人的天分。


    但藝術方麵,無論是唱歌還是畫畫,就比較……難評了。


    不打擊女兒,也不昧良心,誇讚的話在林深嘴裏轉了一圈,他才想到合適的詞:“畫的……還挺有個性。”


    聽到爸爸誇獎,菌菌蹦躂了一下,“我的好朋友陳小雨也是這樣說的!”


    高興了一會兒,她繼續聊道:“園長老師讓我們畫出家的樣子。”


    聞言。


    林深重新看了一眼畫裏的城堡,猜測:“老師應該是讓你們畫理想中的家吧?”


    這些都是常見的幼兒園小朋友畫畫主題。


    菌菌搖頭:“不是的,園長老師是讓我們畫出家的樣子。”


    林深又看了一眼畫,然後默默把畫卷上,重新牽起菌菌。


    停頓片刻,他才開口:“可是……我們家也不是城堡啊。”


    說話的時候,他視線不自覺低下,言語裏有一絲不可察的苦澀。


    孩子的潛意識會通過很多形式表現出來。


    菌菌畫中家的樣子是座城堡。


    之所以會這樣畫,大概是她覺得現在這個家不好,不好意思畫出來讓別人看到吧……


    自卑一旦出現,所有的想法都會往自卑靠攏。


    林深這樣想著,心裏有點難過。


    他這段時間已經很努力了,但……真的很難,想把這個家建設得更好,真的很難。


    很多東西不是靠努力就能改變的。


    起碼短時間內來看是這樣。


    對於自己的能力不足,他隻能在心裏對妻子和女兒道歉。


    對不起。


    “爸爸。”


    菌菌又清脆的叫了他一聲。


    “怎麽了?”林深側頭看她。


    菌菌視線被路對麵的一隻小狗吸引,她沒有看林深。


    注意力在其他事物上,她幾乎是想到什麽說什麽,把心裏的想法說出來,迴答林深的問題:


    “爸爸,我覺得有你和媽媽在,我就像是小公主一樣。”


    “公主住的地方當然是城堡呀。”


    “你們在,我們家就是城堡。”


    “菌菌沒有畫錯。”


    就是這幾句話,林深在往後的日子裏迴味了很久很久。


    直到女兒長大了他還時常會想起。


    每每想起。


    她說的這些話就像太陽一樣。


    直視會刺眼,眼睛不舒服。


    有時候又會覺得太熱,想想還挺肉麻的。


    但大多時間,正是這些話,支撐他度過了一次次不順意的寒冷。


    當然了,還有老婆的很多話也是。


    這些都是他冬日嚴寒裏的柴薪,但凡少一些,他都很難堅持。


    這些就是後話了。


    此時此刻。


    林深隻是沉默了好一會兒,心情便很快恢複。


    迴到車上。


    林深想起了什麽,和菌菌說起給她買了向日葵的事。


    聞言。


    菌菌瞪大烏溜溜的大眼睛,驚唿:“向日葵!”


    林深:“不過隻是幼苗。”


    “你要給它澆水,讓它曬太陽。”


    “等它茁壯成長了之後,才能開出花朵,長出葵花籽。”


    聽到葵花籽,菌菌更興奮了,“真的會結出葵花籽嗎?”


    林深:“賣花的老板說可以。”


    菌菌“哇”了一聲,小短腿晃蕩個不停,一副迫不及待要迴家看的樣子。


    林深緩緩啟動車子,倒車,注意著後視鏡,從停車位出來。


    等車子開上主道平穩了之後,林深才分出心神問菌菌:


    “你要負責照顧它,能做到嗎?”


    “能!”菌菌迅速答應。


    “你要給它澆水,要把花盆裏掉出來的泥土打掃幹淨,要讓它曬得到太陽,這些能做到嗎?”林深更詳細的詢問。


    “能!”菌菌想也沒想就答應了。


    不管她有沒有好好記在心裏,隻要她答應了就好。


    如果哪天她偷懶不好好照顧向日葵,就借這個機會說她幾句。


    培養她的責任意識。


    答應過的事,就要負起責任。


    車子後排。


    菌菌說個不停,一高興就話多,這個小話癆。


    她講得起勁,林深時不時順承她幾句。


    雖然她有些話癆,但聽她說話還是挺有意思的,不會覺得煩躁。


    隻不過現在是晚高峰時間。


    每到十字路口的時候,林深都要格外專心。


    他還沒有特別熟練車子,路況複雜的時候他就不能再一心二用。


    女兒說的話,他也隻能有口無心的應和,“恩”“噢”“啊”的單字往外冒。


    等車流重新舒緩下來,林深才重新去聽她講的內容。


    一時間竟然有些聽不懂。


    剛剛還在講以後要怎麽照顧向日葵,一會兒沒留神就已經講到了怎麽用葵花籽製作小葵花感冒顆粒……


    雖然聽不懂女兒在講什麽,但林深大受震撼。


    原來在女兒的認知裏,小葵花感冒顆粒是用葵花籽做的嗎?


    有點神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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