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可可把女兒哄睡,然後出來客廳,隔著些距離坐在林深旁邊。


    “謝謝你今天陪女兒玩。”她這樣說了一句。


    林深還陷在女兒剛剛的那句話裏,走不出來。


    他慢半拍做出迴應,對鹿可可笑笑,“謝什麽?本來就是我該做的事,以前……真的很對不起你,也對不起女兒。”


    又道歉了。


    從昨晚開始,他就把道歉掛在了嘴邊。


    而這樣的道歉,總能讓鹿可可的內心不平靜。


    不清楚為什麽,就是想哭。


    感覺小珍珠隨時會掉出來。


    鹿可可不著痕跡的抽抽鼻子,想起什麽,她問道:“你上午說你失憶了是怎麽迴事?”


    她還是很在意林深的身體狀況。


    林深也不知道該怎麽說明,他支支吾吾好久,最終想出個對方大概能接受的說法——


    “就是有七年的記憶突然沒了……”他這樣解釋道。


    忘記事情,還有零有整。


    鹿可可知道了,他在開玩笑。


    於是也沒太放心上,再次關心的詢問了一下他的身體狀況。


    她問有沒有哪裏不舒服,會不會難受之類的,林深也都耐心迴答。


    說實話。


    林深不理解。


    被傷害了三年,昨晚都還讓她跪在地上,還差點對她下死手,為什麽她還要這麽關心自己?


    不應該全是恨嗎?


    那眼底清晰可見的擔憂也不像演的。


    再說也沒必要演。


    林深實在不明白。


    隻覺得她傻。


    都快被人打死了,還要反過來關心別人。


    真的好傻。


    也不知道圖什麽。


    鹿可可從頭問到腳,也沒問出是哪裏出了問題。


    大概……是林深在捉弄自己吧。


    拿健康來開玩笑,有點過分。


    不過比起沒緣由的打和罵要好太多太多。


    捉弄就捉弄吧,隻要健健康康的就行。


    就在她鬆了一口氣的時候。


    林深很認真的對她說:“我們離婚吧。”


    聞言。


    鹿可可的表情先是僵了一下,然後以肉眼可察的速度涼下來。


    她想也沒想,脫口而出:“不離。”


    見她誤會了。


    林深趕緊解釋:“是這樣的,我沒有想推卸責任,那些我做過的事我都認,你可以錄音留證據,我都配合。”


    “對了,家裏的東西我也什麽都不要,還有你放心,我不會再傷害你了。”


    “你不用害怕,我們先離婚,後續該怎麽處理再商量。”


    林深說得很認真。


    這是他計劃的開始——殺死家暴男。


    雖然他還沒想好後續要怎麽做,但離婚肯定是要的。


    先行動起來。


    家暴之所以沒辦法在第一次出現的時候就結束,究其原因都是沒辦法正常離婚。


    或是尋求幫助無果,或是性格軟弱不知道該怎麽處理,又或者是各種各樣的因素導致。


    財產,孩子,工作,威脅,積重難返,社會關係牽扯等等,各種情況極其複雜。


    但最終的落腳點都是在沒辦法離婚上。


    被家暴的人脫離不了當下環境,隻能被迫忍受。


    要想結束家暴,離婚是最直接的辦法。


    林深猜測,鹿可可被欺負三年都還沒離婚,大概率是受到了自己的威脅。


    眼前當務之急,就是趕緊離婚,先給她一個相對安全的環境。


    然後再和她商量,或者引導她,讓她無責的……殺死自己,完成任務。


    他好好解釋完。


    鹿可可沒有任何猶豫,又是硬邦邦的重複那兩個字:“不離。”


    她側開臉,不再看林深。


    還以為是誤會了她才會說不離……


    愣了片刻。


    林深發出源自靈魂的疑問:“為什麽不離?”


    聞言。


    鹿可可好看的眉頭輕輕皺起,她看向林深,“你不是最清楚了嗎?”


    我清楚什麽?


    林深眨眨眼。


    以為他還在裝傻。


    鹿可可真的有點生氣了,淚水在眼眶裏打轉,“我沒辦法離婚,你不是比誰都清楚嗎?”


    林深:“?”


    看來……事情比他想的還要複雜。


    最起碼,鹿可可不是被他威脅了才說不離婚。


    那是為什麽?


    帶著這個疑問,林深以失憶為由,詢問:“對不起啊,我不太記得了……”


    才說完。


    鹿可可眼淚就下來了。


    不知道這是今天第幾次見到她的眼淚。


    這眼淚也太軟了吧。


    林深在心裏如此感慨。


    望著對方淚汪汪的眼睛,他心疼,卻也不知道能做什麽。


    鹿可可用力擦掉眼淚,帶著些脾氣,眼角都被擦紅了。


    她牢牢盯著林深。


    現在她終於明白了——


    為什麽林深會突然變好。


    為什麽上午他會在廚房說什麽失憶之類的胡話。


    原來全都是裝出來,就為了現在提出離婚。


    在又一次用力擦掉溢出眼眶的淚水後,鹿可可哽咽著開口,“你不用變好了,也不用裝失憶。”


    “反正我也是賤,你想怎麽打就怎麽打,我無所謂。”


    “死在你手裏我也認了,總之我不可能和你離婚。”


    這說的什麽啊?


    林深聽傻了。


    其實也不怪他。


    他不可能猜到鹿可可不願意離婚的真正原因。


    畢竟他沒經曆過鹿可可經曆過的事。


    理解不了鹿可可那種對家庭病態甚至是扭曲的執著。


    不要清醒,不要命,也要把這個名為“家”的空殼子維持住。


    這是鹿可可明知是錯誤的,也要義無反顧守護住的東西。


    ——總之在壓力大的時候我也會自己傷害自己,不如被你打死好了。


    對。


    我就是犯賤,就是活該。


    鹿可可在心裏作踐自己。


    可是每每想起林深當初和她在一起時許下的那些承諾,她就說不上來的難受和委屈。


    林深。


    你不是見過我最不堪的樣子嗎?


    你說過,那些疼痛,會和我以更安全的方式進行,這句話不是你親口對我說的嗎?


    是。


    這些年我們的日子不好過,生活也是各種不順。


    我知道你心裏苦。


    你結婚後打我罵我,我都無所謂了。


    但那些過往。


    那些我為數不多可以放在心裏支撐著我活下去的過往。


    是你用一句失憶了就可以全部抹除的東西嗎?


    如果你要用失憶這個借口來和我離婚。


    那對不起。


    反正我就是個賤骨頭。


    是個心理不正常的怪物。


    你打死我吧。


    我是不會離的。


    鹿可可又用力擦了一下眼淚。


    “我是不會離的,你打死我吧。”她這樣說道。


    過於強烈的情緒讓她思考的空間越來越小。


    說話不過腦子。


    但聽到她說這樣的話,林深還是慌了。


    趕緊依著她的意思,答應她,說不離了。


    給出承諾後,鹿可可的情緒逐漸穩定下來,抽抽搭搭,別臉擦淚。


    林深給她遞張紙,在沉默之中有些無措。


    他意識到,這件事很複雜。


    鹿可可不願意離婚的原因,不是他一時半會兒能搞清楚的。


    現在也不適合繼續問。


    總之……隻能放棄先離婚這個方案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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