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祁凰沒再多言,帶著祁淵前往國師府。


    她想知道姬清塵在玩什麽把戲。


    國師府裏來來往往的侍衛和丫鬟,清一色白衣喪葬風,入眼沒別的顏色,隻有純白。


    就連院子裏種植的花樹,都是偏白色的梨花和杏花——十月深秋的季節,隻有國師府的梨花和杏花還能開得這麽好。


    可能是因為國師擅長奇門遁甲術。


    領一個國師職責,朝中事務不需要他操心,平日裏除了占卜國運和觀測天象之外,沒有其他事可做。


    閑暇之餘搗鼓一些奇門遁甲術,顯得國師府越發高深莫測。


    蕭祁凰跟在引路的侍衛身後,往國師所在的主院走去。


    抵達書房門外,侍衛恭敬稟報:“大人,長公主殿下來了。”


    房裏傳來清冷的聲音:“讓長公主一個人進來。”


    祁淵眉頭微蹙,神色冷沉。


    “無妨。”蕭祁凰淡道,“我一個人進去。”


    房門被推開,一股沉香味撲鼻而來。


    映入眼簾的是一整排巨大的檀木書架,書架上羅列著各種各樣的書籍,蕭祁凰轉頭看去,見一襲白袍色澤純淨的國師坐在窗前大雕椅裏,陽光透窗而過,落在他身上,襯得他整個人聖潔猶如謫仙。


    蕭祁凰腳下停頓片刻。


    南詔國師姬清塵,容貌氣度跟他的名字一樣,有種脫俗出塵的感覺,他的能力也配得上國師這個身份。


    他的師父是南詔上一任國師,深得父皇信任,占卜預測很少出錯,活到八十九歲壽終正寢。


    姬清塵是老國師唯一關門弟子。


    南詔以前流傳著一種說法,說國師是為了國運而生,一代國師效忠一代皇帝,皇帝崩,國師寂。


    曆史上記載也確實如此。


    父皇駕崩之後第三天,老國師壽終正寢。


    新帝蕭晏宸即位時年方二十,而新國師姬清塵年十八。


    這一代的皇帝跟先帝有所不同。


    他雖然相信國師占卜的大部分事實,但他對國師的倚重很少,登基六年,主動召見國師的次數隻有兩次。


    一次是預測了他此生無子,蕭晏宸信了,此後心無旁騖地準備禪位之事,絲毫沒有心理負擔。


    第二次國師占卜長公主此生容易被情所困,不適合做天子。


    蕭晏宸不置可否,禪位給蕭祁凰的態度沒有因這句話而改變,反而在蕭祁凰說要去雍國解夢時,毫不反對地由著她去了。


    自那之後,皇帝沒再主動召見過國師。


    蕭晏宸骨子裏有著自己的堅持,不會盲目相信命運。


    所以迴想這些日子姬清塵的態度,蕭祁凰心裏不由猜測,他是不是因為地位不再那麽崇高而有了危機意識,所以才屢屢在皇帝麵前諫言,試圖通過占卜之術改變皇帝的決定?


    “請長公主關上房門。”清冷嗓音傳來,姬清塵目光從書裏抬起,轉頭看向窗外,“今天的天氣真好。”


    蕭祁凰隨手將房門帶上,姿態閑適地望向姬清塵:“你怎麽會知道姬蘭羽?”


    姬清塵沒說話。


    蕭祁凰目光落在姬清塵臉上,眉眼忽然浮現深思:“國師姓姬,姬蘭羽也姓姬……國師容貌清俊,姬蘭羽也漂亮得世間難尋,你們是否有著什麽血緣上的關係?”


    話音剛落,眼前忽然一陣天旋地轉。


    蕭祁凰下意識地伸手想抓住屏風,可地動山搖的感覺很快,轉瞬即逝,等她迴過神來,眼前又是一片風平浪靜。


    隻是畫麵不一樣了。


    方才還是在沉香混合著鬆墨香的書房裏,這會兒眼前卻是一片桃花盛開,如火如荼。


    幾個粉衣少女坐在桃花樹下,有人在撫琴,有人在吹簫,有人在烹茶,有人在畫畫。


    蕭祁凰知道這是姬清塵的把戲,麵上不但未見驚慌,反而流露出幾分嘲弄:“國師這是閑得發慌了,想在本宮麵前賣弄你那點雕蟲小技?隻是區區一個障眼法,是打算困住誰?”


    姬清塵寬大的袍袖一拂。


    眼前像是刮起了一陣風,轉瞬少女們又消失不見了。


    杏花樹下出現一個少年。


    一個身著月牙白袍服的少年,精致如玉的臉,清貴如畫的眉眼,修長纖細的身段……遠遠看去,就像畫中走出來的少年,而不是現實中會存在的真人。


    但蕭祁凰知道,這個少年是真實存在的。


    他是姬蘭羽。


    東襄十三皇子。


    蕭祁凰沒說話,隻是靜靜看著少年。


    他像是孑然一身,獨自立於天地之間,那樣孤寂而落寞,最重要的是,他轉過頭來時,嘴角溢出一抹血色,嘴唇泛青,儼然一副中了毒的樣子。


    蕭祁凰微微眯眼。


    “姬蘭羽已經做了東襄太子,但他中了毒。”姬清塵的聲音仿佛從遙遠的地方傳來,無悲無喜,波瀾不驚,“他的宿命跟裴子琰似乎有些相似,隻是一個先中毒後做太子,一個先做了太子後中毒……長公主殿下,你三年前為裴子琰去了雍國,如今不知道是否願意為了姬蘭羽,再去一趟東襄?”


    蕭祁凰沒有迴答這個問題,而是轉頭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比起姬蘭羽,本宮更想知道國師意欲何為。”她聲音平靜,透著刺骨的寒涼,“國師所做的這一切,無非就是想讓本宮遠離朝堂,放棄帝位,或者被迫放棄帝位。南詔的國師不是藏著掖著的鼠輩,不如直接說出你的目的。”


    姬清塵沉默下來,半晌沒有說話。


    “江山的歸屬從不由國師決定,你沒有這個權力。若非要幹涉,那就是僭越。”蕭祁凰聲音淡漠,“本宮是否可以認為,國師對南詔已有異心,不再有資格坐在國師這個位子上?”


    “臣的國師之位是皇上親封——”


    “皇上親封的臣子多得去了,有意圖不軌之人,照殺不誤。”蕭祁凰打斷他的話,“難不成皇上提拔了誰,就要保他一輩子不死?”


    姬清塵又沉默了須臾,才道:“姬蘭羽——”


    “如果你想用姬蘭羽威脅本宮,本宮現在就可以告訴你,你打錯了如意算盤。”蕭祁凰忽然轉身,抬手朝著虛空的方向一拍,“砰!”


    本來空無一物的地方,驟然響起了門板轟然倒塌的巨響。


    站在書房外的祁淵下意識地上前:“殿下。”


    蕭祁凰嘴角微揚,轉頭看向坐在窗前的姬清塵,嘲弄地開口:“國師大人,你的書房門板質量似乎不太好,本宮會出錢替你修補一下。另外,奇門之術修煉得也不到家,還需要多下一番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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