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道裏的紅嫁衣


    陳念換牙那年,老居民樓的地基突然滲出紅色黏液。市政隊開挖時,在地下三米處發現了具奇特的棺槨——槨身由七代人的指骨拚成縫紉機模樣,棺蓋繡滿並蒂蓮,每片花瓣都嵌著嬰兒的乳牙。當工人撬開棺蓋,裏麵沒有屍體,隻有團正在蠕動的紅布,布上用金線繡著陳念的生辰八字,而在布團中心,赫然插著那把消失多年的桃木梳,梳齒間纏著根嬰兒臍帶。


    “是怨針的根。”陳默看著考古隊發來的照片,手指叩擊著鐵盒。盒裏的紅布正在自動生長,金線繡出的蓮花根莖穿透布料,在木盒內壁蜿蜒成血色脈絡。更詭異的是,陳念開始做奇怪的夢:她夢見自己在巨大的縫紉機裏穿梭,針頭是爺爺的指骨,線是爸爸的血管,而布料上繡著的,全是她未來孩子的臉。


    中元節前夜,陳念的乳牙突然集體脫落。她把牙齒收進玻璃罐時,發現每顆牙上都刻著細小的嫁衣紋路,罐底沉澱的血水裏,漂著無數微型縫紉機模型。當晚,整棟樓的聲控燈變成血色,三樓拐角的紅磚牆滲出奶水般的液體,液體在地麵匯成血泊,血泊中浮現出無數嬰兒的手印,每個手印都握著半枚繡針。


    “它們在織新的嫁衣。”陳默將朱砂混入糯米粉,沿著樓道畫出巨型八卦陣,“當年那姑娘用自己的經血和七代怨氣煉成怨針,現在針根借你孫女的乳牙重生了。”話音未落,八卦陣突然裂開,血泊裏伸出無數嬰兒手臂,將陳念拖向牆縫。陳默看見牆後是個血色繈褓,裏麵躺著個穿紅嫁衣的女嬰,正用黑指甲梳理著陳念的頭發。


    “媽媽,她叫我‘媽媽’。”陳念在繈褓裏哭喊,她的手腕開始浮現嫁衣刺繡,那些紋路順著血管爬向心髒。陳默抓起鐵盒裏的紅布砸向女嬰,布上的金線突然活了過來,纏在女嬰脖子上。女嬰發出尖銳的啼哭,哭聲化作無數繡針,紮進陳默和陳明的皮膚——他們這才發現,自己的血液正在順著針孔流向牆縫,變成嫁衣的線。


    “必須毀掉針根!”陳明撿起地上的桃木梳,梳齒突然彈出七根金針刺向繈褓。女嬰張開嘴吞下金針,身體膨脹成巨型嫁衣,袖口的並蒂蓮張開眼睛,瞳孔是陳念的生辰八字。陳默突然想起古籍殘頁的最後一句:“破劫之法,在劫中求——用新生之血,繡斷舊怨之根。”


    他咬破陳念的指尖,將血滴在紅布上。奇跡發生了:紅布上的金線開始重繡,原本的並蒂蓮逐漸變成斷線的風箏,而女嬰身上的嫁衣則寸寸碎裂。當最後一滴血浸透布料,繈褓裏的女嬰化作飛灰,牆縫滲出的不再是血水,而是清澈的泉水,泉水中浮現出當年跳樓姑娘的笑臉,她的嫁衣袖口,繡著一朵正在凋零的蓮花。


    陳念的腕間留下了道金色疤痕,形狀像極了斷線的繡花針。老居民樓的紅磚牆恢複了原樣,隻是在每年中元節,牆麵上會浮現出淡淡的水痕,水痕幹後留下金色的印記,像是有人用眼淚繡了朵完整的並蒂蓮,花瓣上還掛著露珠,像極了新生嬰兒的眼睛。


    如今,陳念成了刺繡藝術家,她最著名的作品是幅《劫後新生》:畫麵中央是斷線的嫁衣,線團旁蹲著個紮羊角辮的小女孩,手裏拿著桃木梳,正在給一隻銜著蓮花的白鳥梳理羽毛。而在畫框的角落,用極小的字體繡著一行字:“怨針斷血脈,慈心繡新生,此後樓道無嫁衣,唯有春風過窗欞。”


    但陳默知道,有些印記永遠不會消失。某天他幫陳念收拾工作室,在廢布堆裏發現了塊被遺忘的紅綢,上麵用嬰兒胎發繡著半朵並蒂蓮,而在蓮花的根莖處,有根極細的金線正在緩慢生長,像一根等待穿針的線,在布料上,輕輕,勾勒出下一個輪迴的起點。而在紅綢的背麵,不知何時多了個小小的唇印,紅得像熟透的櫻桃,在夕陽下,靜靜地,等待著第一聲嬰兒的啼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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