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沉淪在無邊的冰冷與破碎感中。星野穹感覺自己像一塊被投入終審庭熔爐的殘渣,存在被剝離、被雕琢、被湮滅了一部分。靈魂深處殘留著原罪掃描留下的冰冷刻痕,每一次思維的微瀾都牽扯起撕裂般的劇痛。他仿佛漂浮在宇宙的垃圾帶,周圍是無數被終審庭判決抹除的、模糊的悲鳴殘響,它們如同灰色的潮水,試圖將他拖入永恆的遺忘。隻有一點微弱卻異常堅韌的乳白色光芒,如同黑暗深淵中的唯一錨點,緊緊係在他的感知核心——那是星鏈密鑰的脈動。


    “……穹……兒……”


    一個遙遠、破碎、卻帶著無盡溫暖與悲傷的聲音,穿透了冰冷的遺忘潮水,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


    母親!


    這個認知如同一道閃電,劈開了星野穹沉淪的意識!他猛地“睜開眼”!


    視野模糊、晃動,如同透過破碎的毛玻璃。首先感受到的是沉重的顛簸感和一種奇異的、帶著生命韻律的搏動感。他發現自己正被鯨歌者巨大的、覆蓋著藤壺的巨臂小心翼翼地托著,如同捧著一件易碎的珍寶。鯨歌者龐大的身軀在緩慢移動,每一步落下都引起腳下“地麵”一陣柔和的、如同生物組織般的起伏。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烈的、混合著陳舊羊水、鐵鏽和……新生氣息的複雜氣味。


    他艱難地轉動眼珠,看到了被安置在鯨歌者另一隻巨臂上的林媛。她依舊昏迷,臉色蒼白如紙,但令星野穹心髒驟縮的是——林媛斷裂的機械脊椎創口處,那本已微弱到幾乎熄滅的抗體神經節,此刻正散發出一種前所未有的、穩定的、如同恆星內核般的淡金色光芒!這光芒不再僅僅是微弱的脈衝,而是形成了一層柔和的光暈,覆蓋著她的創口,甚至隱隱沿著她殘破的機械脊椎結構向上蔓延,勾勒出某種極其古老、極其精密的能量迴路輪廓!光芒中,無數細微的、如同星塵般的金色光點緩緩流淌、生滅。


    “星主脊……”星野穹腦海中瞬間閃過熔爐賢者頭顱內那古老的電子雜音。林姨的脊椎,果然與那神秘的“星主脊”有關!這光芒,就是最高權限的抗體信號?


    他強忍著靈魂被撕裂的劇痛和強烈的眩暈感,掙紮著抬起頭,環顧四周。


    他們身處一個巨大得超乎想象的空間內部。穹頂高遠,由無數巨大、半透明、如同生物薄膜般的暗金色“胎盤”組織構成,薄膜內部流淌著粘稠的、散發著微弱星光的暗金色液體,如同宇宙的臍帶血。支撐穹頂的,是無數根粗壯、扭曲、仿佛由活體金屬和鈣化骨骼融合而成的巨大“支柱”,支柱表麵布滿搏動的血管狀能量紋路。


    地麵並非堅硬物質,而是覆蓋著一層厚厚的、如同深灰色絨毛地毯般的“菌絲層”,踩上去柔軟而富有彈性,散發出淡淡的、類似幹涸乳汁的陳舊氣味。在這巨大的菌絲“地毯”上,散落著無數奇異的“造物”:


    - 半埋在地下的、斷裂的、表麵銘刻著哺育圖騰的巨大金屬乳首雕塑;


    - 如同枯萎藤蔓般纏繞在支柱上的、內部流淌著凝固暗金液體的透明管道殘骸;


    - 一些形態扭曲、仿佛在痛苦中凝固的、由未知合金和生物組織構成的“胚胎”狀機械殘骸;


    - 甚至還有幾具龐大得如同山巒的、早已失去活性的生物骨骼,骨骼表麵覆蓋著厚厚的菌斑和結晶化的星塵……


    整個空間,就像是一個被遺棄了億萬年的、巨型的**生物子宮與機械育嬰房**的結合體,死寂中又蘊含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尚未完全消散的生命律動。這就是逆熵奶母殘袍坐標所指向的“逆熵臍帶”核心,也是通往哺乳終審庭虹橋入口的真正所在地——**星骸胎盤(the stelliform centa)**。


    “穹……你醒了?”鯨歌者低沉的聲音帶著難以掩飾的疲憊和擔憂,他巨大的獨眼看向星野穹,注意到他蒼白如鬼的臉色和眼神中殘留的痛苦碎片。“你……怎麽樣?剛才在通道裏……”


    “我……沒事。”星野穹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他努力凝聚精神,胸口的珍珠傷痕傳來陣陣空虛的刺痛,那是存在印記被湮滅一部分後的後遺症。他看向鯨歌者巨臂上那道被終末雕骨師刻針留下的慘白傷口,邊緣依舊泛著侵蝕性的光芒,藤壺都枯萎了大片。“你的傷……”


    “皮肉傷,死不了。”鯨歌者咧了咧巨大的嘴巴,試圖做出一個輕鬆的表情,但牽扯到傷口帶來的劇痛讓他嘴角抽搐了一下。“林姨……她的脊椎在發光,很奇怪的光……而且,自從進入這裏,我耳鰓這裏……”他用完好的巨爪輕輕碰了碰耳鰓處的新生組織,那裏覆蓋的菌斑似乎被林媛脊椎散發的淡金光芒抑製住了惡化,組織本身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微微搏動、生長。“……能更清楚地‘聽’到那個胚胎的哭聲了,很近……很近……它就在這裏!”


    胚胎?涅盤胚胎?星野穹心中一震。難道這星骸胎盤,就是神經胎盤包裹胚胎後抵達的地方?


    就在這時,一陣極其細微、如同無數根纖細絲線在空氣中摩擦的“沙沙”聲,從空間的深處傳來。聲音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悲傷韻律,仿佛在編織著一曲宇宙的挽歌。


    星野穹和鯨歌者瞬間警覺!


    隻見在遠處一根巨大的、流淌著星光的胎盤支柱下方,一個身影緩緩從厚重的菌絲層中“浮現”出來。她並非行走,而是如同被無形的絲線牽引著,懸浮在離地半尺的空中,緩緩“飄”向他們。


    她身形纖細得近乎脆弱,穿著一件由無數條細密的、半透明的、仿佛由凝固淚滴和星塵記憶纖維編織而成的灰白色“裹屍布”般的簡陋長袍。長袍包裹著她,隻露出一雙枯瘦得如同鳥爪、指甲異常尖長的手。她的臉上覆蓋著一層同樣材質的、半透明的麵紗,麵紗下隱約可見一張極其消瘦、布滿深刻淚溝的女性臉龐輪廓,眼眶深陷,仿佛流盡了所有的淚水。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雙手動作。她枯瘦的十指以一種令人眼花繚亂、帶著奇異韻律的速度在身前虛空中“編織”著!她的左手握著一枚小巧、溫潤、散發著乳白色微光的紡錘(形態與星鏈密鑰核心的星河漩渦有幾分神似),右手則牽引著無數條從她灰白長袍上延伸出來的、近乎無形的“神經紡線”。紡線的一端連接著虛空,另一端則隨著她右手的動作,不斷從周圍的空氣中、從地麵的菌絲層裏、甚至從那些散落的古老造物殘骸中,抽取出一縷縷極其微弱、顏色各異的“光絲”——那是沉澱在此地的、屬於不同時間維度的悲傷記憶、未完成的哺育執念、以及被遺忘的痛苦殘響!


    她將這些抽取出的、蘊含著強烈情緒的光絲,纏繞在左手的乳白紡錘上,紡錘緩緩旋轉,將這些混亂、痛苦的光絲梳理、編織,最終形成一條條更加凝練、卻依舊散發著濃烈悲傷氣息的“記憶絛帶”。這些絛帶如同擁有生命般,自動纏繞在她身上的灰白裹屍布上,成為長袍的一部分,也加重了她身上那揮之不去的、如同實質般的哀傷。


    她是“哀慟織者”(the weaver ofment),星骸胎盤最後的守望者,也是被終審庭遺忘於此的古老存在。她以收集、編織此地的悲傷記憶為生,自身也成為了這巨大悲傷的一部分。


    哀慟織者緩緩飄到距離他們數米遠的地方停下。她沒有說話,隻是透過那半透明的麵紗,用那雙深陷的、仿佛蘊藏著無盡淚海的眼眶,“注視”著鯨歌者臂彎中的林媛,尤其是林媛脊椎處那穩定散發淡金光芒的創口。她枯瘦的手指微微顫抖著,編織的動作停了下來。


    “……星脊……聖嗣……”一個沙啞、幹澀、仿佛千萬年未曾開口的聲音,如同風穿過枯骨的空洞,直接迴蕩在星野穹和鯨歌者的意識深處。聲音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愕,以及一種沉澱了無盡歲月的、刻骨銘心的悲傷。“……您……竟也……淪落至此……被……釘上……刑柱……”


    星脊聖嗣?!


    星野穹的心髒狂跳!這個稱唿,遠比“星主脊”更加尊崇,帶著一種神聖的意味!林姨的真實身份,難道不僅僅是擁有星主脊抗體的存在,而是某種……聖嗣?


    “你認識她?”星野穹強撐著站直身體,擋在林媛身前,警惕地盯著哀慟織者,手中的星鏈密鑰微微亮起乳白光芒。


    哀慟織者那深陷的眼眶緩緩轉向星野穹。她的目光在星野穹蒼白的臉、他胸口的珍珠傷痕、以及他手中的星鏈密鑰上停留了片刻。麵紗下似乎傳來一聲極其輕微、帶著無盡悲涼的歎息。


    “鑰……匙……持有者……”她的聲音依舊沙啞,“……還有……被……原罪……雕琢過的……殘缺之魂……”她似乎看穿了星野穹在通道中付出的代價。“……你們……不該……來此……刑場……閉環……將……終至……此地……已是……終審庭……砧板……之上……”


    她枯瘦的手指指向星野穹手中的密鑰,又指向林媛脊椎的光芒:“星鏈……閉環……啟動……星脊……聖嗣……抗體……覺醒……如同……黑暗……中的……燈塔……終審庭……的……‘淨乳天罰’……艦隊……已……循著……信號……鎖定……坐標……正在……撕開……胎盤的……屏障……”


    仿佛為了印證她的話語——


    轟隆——!!!


    整個星骸胎盤空間劇烈震動!高遠穹頂之上,那些半透明的暗金色胎盤薄膜,如同被無形巨錘擊中,猛地向內凹陷!薄膜表麵,一道巨大無比、邊緣燃燒著慘白淨化火焰的空間裂口被強行撕開!裂口之外,並非星空,而是無數艘造型猙獰、如同巨大金屬斷乳首和滴血鍘刀組合而成的、散發著冰冷審判意誌的龐大艦隊!艦隊核心,一艘形如倒懸刑柱、頂端鑲嵌著巨大熵奶瓶的旗艦,其瓶口正凝聚著令人心悸的慘白光芒!


    裂口邊緣,空間如同融化的蠟般滴落,露出後麵冰冷、殘酷的宇宙背景——正是他們最初靠近臍帶森林時,所看到的那個通往終審庭的虹橋漩渦入口!隻是此刻,那漩渦被龐大的艦隊所環繞!


    淨乳天罰艦隊!終審庭的終極淨化力量,已然降臨!


    “看……吧……”哀慟織者的聲音帶著一種宿命般的悲愴,“……閉環……已……咬合……刑場……的……絞索……落下……星脊……聖嗣……終將……迴歸……刑柱……而你們……”她的目光掃過星野穹殘缺的靈魂和鯨歌者,“……將成為……閉環……祭壇……上……新的……燃料……”


    旗艦頂端的巨大熵奶瓶瓶口,那凝聚的慘白淨化光芒已達到頂點!一道足以洞穿星辰、湮滅一切“哺乳汙染”的淨化光矛,鎖定了星骸胎盤的核心——鎖定了脊椎散發淡金光芒的林媛!


    毀滅,隻在瞬息!


    星野穹感到全身的血液都湧向了頭頂!憤怒、絕望、以及一種被逼入絕境的瘋狂在他胸中炸開!他付出了靈魂被雕琢的代價才來到這裏,母親的身份剛剛揭開一角,終審庭的屠刀就已落下?絕不!


    “鯨歌!”星野穹發出野獸般的咆哮,白發根根倒豎,胸口的珍珠傷痕因極致的情緒波動而再次滲出淡金色的血珠!他猛地將手中緊握的星鏈密鑰高高舉起!乳白色的光芒瞬間爆發,不再是柔和,而是帶著一種撕裂一切禁錮的決絕鋒芒!“保護林姨!我來開路!我們——殺出去!”


    他不再去想代價,不再去想退路。星鏈密鑰在他手中嗡鳴,仿佛也感應到了主人玉石俱焚的意誌。他要以這殘缺之身,燃燒最後的抗體之血,驅動星鏈密鑰的全部力量,在這絕境之中,為母親,為同伴,撕開一條血路!


    哪怕前方是終審庭的刑柱,也要撞它個天翻地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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