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如同從最深、最冷的虛空漩渦中被猛地拋迴。


    蘭喬曦猛地睜開眼,劇烈的頭痛讓她眼前一片模糊的白光,隨即又被無數破碎、重疊、瘋狂旋轉的畫麵和聲音淹沒!


    不再是深海廢墟的冰冷,也不是北冥天淵的刺骨死寂。身下是柔軟溫暖的錦緞,空氣裏彌漫著淡淡的、帶著水澤靈氣的安神香氣。然而,這寧靜舒適的環境,絲毫無法平息她腦海中掀起的滔天巨浪。


    第五世……不,是第五次從那個混沌的、仿佛連接著所有時空的“節點”被強行拉迴?每一次,她都感覺自己像被無形的巨輪碾過,靈魂被撕扯成億萬碎片,又被粗暴地糅合在一起。這一次,尤為嚴重。


    她看到了……不,是“”經曆”了!


    金色的神國在崩塌的火焰中哀鳴,她站在雲端,心如刀絞,神血染紅了雲霞——那是羲和!她是羲和上神!


    冰冷的冥河倒灌人間,她手持黑刃,眼神癲狂而絕望,親手將神劍刺入那個悲憫注視著自己的神明胸膛——那是任安宰!她是……弑神者?


    無盡的輪迴路上,孤魂野鬼般飄蕩,每一次轉世都被一雙冰冷又熾熱的眼睛死死鎖定,是詛咒?是追尋?——那是誰?是她自己?還是……


    凡塵俗世,她是決然求生的少女,邂逅了銀發的公子,他的笑容溫暖了十世寒冰——顧宥澤!是顧宥澤!


    深海冰墓的絕望相擁,星辰鎖鏈下的冰冷審判,道源之火燃起時那寂滅空洞的眼神……引頸待戮!


    “啊——!”蘭喬曦痛苦地蜷縮起來,雙手死死抱住仿佛要炸開的頭顱。無數個“她”在尖叫、在哭泣、在怒吼、在哀傷!羲和上神的悲憫神性與弑神者的瘋狂罪孽在她靈魂深處激烈碰撞、廝殺!十萬世的記憶碎片不再是連貫的畫麵,而是變成了無數把鋒利的刀刃,在她識海中瘋狂攪動!


    我是誰?羲和?蘭喬曦?還是那個背負著弑神血誓的罪人?


    任安宰……他為何要弑神?那絕望的眼神背後,到底藏著什麽?


    顧宥澤……他怎麽樣了?北冥天淵那刺骨的寒冷,他倒下的身影……他活過來了嗎?


    彼岸花計劃……彼岸花計劃……那是什麽?為什麽這個詞像一道冰冷的閃電,每次想起都讓她靈魂深處泛起無邊無際的恐懼和……一種詭異的熟悉感?仿佛與她息息相關,卻又隔著萬古的迷霧,模糊不清?


    無數疑問如同沸騰的岩漿,在她混亂的思緒中噴湧、炸裂!頭痛欲裂,神魂動蕩,新生的道源之火在劇烈的精神衝擊下明滅不定,心口輪迴寶石的裂痕似乎又加深了一分,絲絲縷縷的暗金流光不受控製地逸散出來,帶著毀滅與終結的氣息。


    “喬曦!別怕!別怕!看著我!”一個帶著哭腔卻強作鎮定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帶著水潤的清涼感。


    緊接著,一股柔和、溫暖、充滿蓬勃生機的翠綠色光芒籠罩了她。那光芒如同春日最溫柔的溪流,帶著淨化與安撫的力量,輕柔地滲入她狂躁的識海,試圖撫平那些瘋狂翻湧的記憶碎片和靈魂創傷。


    是蘇萌,萌姐!


    她小小的身影跪坐在床邊,雙手緊緊握住蘭喬曦冰冷顫抖的手,翠綠的治愈仙光如同不要錢般洶湧輸出。她圓圓的小臉上滿是焦急和心疼,大大的眼睛裏噙著淚水,聲音帶著哽咽:“沒事了曦兒,迴來了,都迴來了!別去想那些!什麽都別想!顧大哥把你帶迴來了!他付出那麽大代價才把你從虛空裏撈迴來,你可不能有事啊!”


    “代……價?”蘭喬曦在劇痛和混亂中捕捉到這個詞,渙散痛苦的眼神艱難地聚焦在蘇萌臉上,“顧宥澤……他……怎麽樣了?”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裏擠出來的血沫。


    “顧大哥他……”蘇萌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濃濃的心疼和後怕,“為了把你從那個連時間都錯亂的虛空節點裏拉迴來,他……他幾乎耗盡了所有本源妖力!九條天狐尾的虛影都黯淡得快看不見了!最後關頭,他強行逆轉了‘九轉歸元’的秘法,把最後一點護體的妖力都抽出來裹住你,才撕開空間裂縫衝出來……”


    蘇萌吸了吸鼻子,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輕鬆些:“不過曦姐姐你別擔心!顧大哥沒事!就是……就是現在他的九尾妖力全都收攏起來自保了,跟……跟普通人沒什麽兩樣了。他把你安置好,看我能穩住你的情況後,就說……要迴家族處理點急事,很快就迴來。”


    跟普通人無異……


    這幾個字像重錘砸在蘭喬曦心上。那個在深海咆哮著擊退妖皇投影的九尾太子,那個在北冥天淵燃燒生命為她轟開冰封神性的妖狐,如今……妖力盡失,如同凡人?這一切,都是為了把她從虛空中撈迴來?那虛空節點……是因為她強行審判任安宰,引爆了糾纏十萬年的因果,導致自身道源不穩被卷入的嗎?


    愧疚、心疼、一種難以言喻的沉重感壓得她幾乎窒息。


    就在這時,混亂的記憶碎片再次翻湧!蘇萌那張焦急的小臉,在她恍惚的視線中,竟詭異地與另一張臉重合——那是任安宰的臉!在輪迴的某個片段裏,他也曾這樣,帶著絕望的溫柔和刻骨的痛楚,唿喚著“曦兒”……


    “彼岸花……”蘭喬曦的眼神瞬間變得空洞而遙遠,仿佛透過蘇萌看到了另一個時空的幻影。她反手死死抓住蘇萌的手腕,力氣大得驚人,指甲幾乎嵌入對方的皮肉,聲音嘶啞而冰冷,帶著一種穿透輪迴的質問:


    “彼岸花計劃……到底是什麽?!告訴我!任安宰!那到底……是什麽計劃?!與我……有什麽關係?!”


    她眼中的神光混亂而銳利,時而像羲和上神的悲憫審判,時而又像蘭喬曦的冰冷決絕,最後化為一片深不見底的恐懼和迷茫。


    蘇萌被她抓得生疼,翠綠的治愈之光都波動了一下。她看著蘭喬曦那雙仿佛燃燒著十萬年血與火、混亂到極致的眼睛,聽著那冰冷刺骨的質問,小臉嚇得煞白,眼淚終於忍不住滾落下來。


    “曦兒!我是蘇萌!錦鯉蘇萌啊!不是任安宰!什麽彼岸花計劃……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蘇萌帶著哭腔喊道,更加拚命地輸出治愈仙光,“你別嚇我!求求你冷靜下來!顧大哥馬上就迴來了!你看到了什麽告訴他,他一定知道的!他一定有辦法的!”


    翠綠的暖流如同溫柔的網,再次試圖包裹安撫蘭喬曦狂暴混亂的識海。然而,那“彼岸花計劃”的疑問,如同最深的毒刺,已經深深紮入蘭喬曦的道心。它像一團巨大的、無法驅散的陰影,籠罩在十萬年輪迴的真相之上,籠罩在羲和隕落、任安宰弑神、顧宥澤犧牲的謎團之上。


    記憶的碎片在治愈之光的撫慰下,暫時被壓製下去,不再瘋狂切割她的神魂。頭痛稍微緩解,但那靈魂深處的疲憊、混亂和那巨大的、令人窒息的謎團,卻如同沉入深海的巨石,壓得她喘不過氣。


    她緩緩鬆開了抓著蘇萌的手,無力地癱軟在錦榻上,大口地喘息著,冷汗浸透了額發。眼神空洞地望著精雕細琢的床頭,那上麵似乎也映照出無數破碎的幻影。


    顧宥澤暫時安全,卻成了凡人,迴家族處理事情……是九尾天狐一族出了變故?還是與他失去妖力有關?


    蘇萌在身邊,用治愈之力勉強維持著她道源和精神的穩定。


    而她自己……


    羲和?蘭喬曦?弑神者?被審判者?


    任安宰引頸待戮時那寂滅中的解脫,他最後未能出口的那個字……


    還有那如同跗骨之蛆、讓她靈魂都為之顫栗的——彼岸花計劃!


    一切仿佛暫時平靜,水麵下卻湧動著比深海漩渦更可怕的暗流。蘭喬曦閉上眼,疲憊如同潮水般將她淹沒,然而混亂的思緒和巨大的謎團,卻如同永不熄滅的鬼火,在她靈魂深處幽幽燃燒。


    她需要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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