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忱眼眶紅了起來,這次的事情給了這位自小驕傲的少年帝王迎頭痛擊。


    他站在皇權之巔,城府極深,步步算計,自以為隻有父親才是他的對手。


    可現實就是他過於自負,反被利用害死了父親。


    這樣沉重的打擊,足以擊垮任何少年人。


    若母親再棄了他……


    容忱茫然又絕望。


    薑昕蹲下來,像小時候一樣摸了摸他的頭,“忱兒,你是我們的兒子,無論你做了什麽,父親和母親都不會恨你,隻是,娘也說過,誰都要為自己做的事情負責,你父親是,你也是。”


    “從前你在娘這裏,先是娘的兒子,再是大周的君主,可現在爹和娘再也陪不了你,往後的路要你自己去走了。”


    “這次的事情,你應該反思,但不需要一輩子都沉溺其中,變得極端,我和你父親好不容易把這片江山治理得繁華安寧,隻盼著你能擔起它,不是毀掉它,那樣,我和你父親才是罪孽深重。”


    容忱抓住母親的手,所有驕傲冷硬轟然倒塌,如一個普通的十五歲少年,哭得可憐。


    “娘,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他不應該和父親爭鋒,一心要強求留下母親的。


    就算父親帶走母親,以母親對他的感情,也會時常迴來看望他。


    父親說的對,他卑劣而自私,隻想著自己,卻未曾為母親考慮過半分。


    他不配為人子。


    薑昕眸中水色晃動,“迴去吧,有些事情可以以你父親為榜樣,有些事情也千萬別學你父親,以史為鑒,做一位愛國愛民的明君,才不枉此生。”


    “娘!”


    “走吧。”


    容忱不敢奢求跪求父親的原諒,隻想祈求母親無論如何都好好活著,他不會再讓她失望,可對上母親的目光,他知道再無半分餘地。


    母親看似溫柔,實則比父親還強硬。


    她決定的事情誰也更改不了。


    容忱血液倒流,冰冷刺骨,悔恨到了極致。


    為什麽會到了這地步呢?


    最後容忱失魂落魄地被衛公公帶走了。


    ……


    容淵猶如沉在寒潭深處,冰冷而窒息,意識飄忽,隻餘一絲執念,怎麽都不願意離開此方世界。


    不知何時,一雙溫軟的手撫上他的臉頰,似有光落在他的身上。


    他毫不猶豫地尋著那點光掙脫黑暗的束縛,艱難地睜開了眼,眸光漸漸聚焦,落在守著他的女子身上。


    容淵下意識扯唇,對她笑了笑。


    他最終還是撐著最後一口氣迴來見她了。


    隻是……


    “對不起,我失信了,叫你傷心了。”


    薑昕眸光顫動,心髒疼得厲害,雪白的臉上卻露出一點笑,“你什麽時候沒讓我煩心過?”


    容淵輕輕握住她的柔荑,“嗯,我就是個混蛋。”


    薑昕睫羽被眼淚打濕,想捶他,但又怕把他直接捶沒了。


    “行了,能起來嗎?要誤了吉時了。”


    “吉時?”


    生命的最後,容淵再無以往的城府霸道,隻是一個粘著她的普通男人。


    不過,他目光掃過床上的喜被紅綢,梳妝台那邊的龍鳳燭和喜字,一時間愣愣的沒反應過來,懷疑自己是不是還困在死亡前的夢境裏。


    “昕兒……”


    薑昕忍著心裏的痛,故作嗔怪,“怎麽?不願跟我成親?還是嫌棄我嫁過?”


    容淵慌忙道:“你明知我沒有這個意思。”


    要嫌棄,也該是她嫌棄自己才是。


    薑昕不覺輕笑,扶著他起身,“好了,我幫你換上婚服吧。”


    容淵還是不敢相信,傻傻地看著她,“昕兒,你、你真的願意和我拜堂成親。”


    “你再猶豫我就不願意了。”


    “昕兒!”


    薑昕主動抱住了他,“容淵,作為被你退婚的‘薑昕’,我這輩子都不能嫁給你,但今日,我不是。”


    她是薑昕,是那個在封妃大典上才初次認識他的薑昕。


    他們之間沒有隔著原主的悲劇。


    初遇時他是狗了點,但這麽多年卻是這世上待她最好的人,全心全意。


    得償所願的容淵手腳無措,小心地輕拍著她的後背,“你莫勉強、莫勉強,我不會再對你不講理了。”


    薑昕眸中有淚,卻是笑著的,一字一句道:“沒有勉強,容淵,我是真的願意跟你結發為夫妻。”


    ……


    兩人的婚禮很簡單,沒有司儀和繁雜的程序。


    他們換上婚服,站在海棠花下,以天地為證,結為夫婦。


    容淵癡癡地看著一襲嫁衣的她,“我從前時常夢到你穿嫁衣的樣子,與現在一樣,美到了極致。”


    薑昕嗔道:“你都開心傻了,我已經過了三十歲,再漂亮哪有以前花樣年華的好看。”


    “隻要是你,就是最好看的。”


    容淵認真地說道。


    他從未在意過其他人,眼裏隻有她。


    所以就算是相同的皮囊,但她和那個“薑昕”也是不一樣的。


    而且今日的她,也確實很美,明眸如水,肌膚勝雪,與少女時期毫無兩樣。


    薑昕輕笑出聲,“走吧,我們去山上看螢火蟲?”


    容淵溫柔地點頭。


    那種秘藥極毒,也極為神奇,容淵隻是初醒時有些無力,緩過來就與常人無異了。


    他擔心山路難走,就想跟以前一樣背她上去。


    薑昕實在擔心,覺得爬個山,自己還是可以的。


    然後,g立早了,險些崴腳摔了,最後還是他背了她。


    薑昕抱著他的脖子,見他神色並無勉強,還是道:“要是太累了,就放我下來走,我們可以走慢點就好了。”


    容淵笑道:“不累,你啊,總是叫你多吃點,你就不,一直那麽輕。”


    而且,這是他最後一次背她了,容淵很是珍惜,不想放她下來。


    如果可以,這輩子,他都不想放她下來。


    可惜,他沒想到,自己這麽短命。


    報應吧!


    不過容淵心裏還算平靜,隻是對她有不甘和愧疚。


    不甘不能與她攜手白頭,愧疚自己不能再陪著她了。


    容淵背著她到他們常去的一處山泉邊,習慣性給她摘了一些甜甜的野果當零嘴。


    此時近黃昏,太陽西落,天幕開始暗沉下來,螢火蟲猶如點點星光,縈繞在山泉周圍。


    薑昕抱著他的手背,靠在他身邊,有很多話想對他說,又不知道該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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