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段修漠站在高台上放飛雄鷹,鼓舞士氣,春獵就正式開始了。


    大夏向來有夜獵的習俗。


    段修漠身為帝王,為彰顯大夏威武氣魄、兵強馬壯,第一晚是要親自入山圍獵,拔得第一份頭彩。


    薑昕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騎馬不會,射箭拉不開弓,本是不打算去湊熱鬧的,篝火會也不想去,就想在營帳裏睡覺。


    段修漠卻是半刻也不想跟她分開的,更擔心她無聊悶壞自己,就問她要不要一起去夜獵?


    “我去的話,會影響你發揮的吧?要是你打的獵物不如其他武將和各府公子,皇帝的威嚴何在?”


    段修漠笑著輕捏她的小臉,“你也說了皇帝的威嚴,朕若隻獵了隻兔子,縱然有人殺了熊,也隻會推進山澗裏,不敢拖迴來,朕若一無所獲,所有人隻會說今夜無獵物出門。”


    沒有人敢冒著得罪帝王的風險搶他的風頭。


    如果那些人連這覺悟都沒有,如何能在京城立足?


    薑昕像模像樣地感慨一聲,“官場真虛偽。”


    但人生在世,何時不用戴著社交的麵具?


    縱是最親密的夫妻,也需要偽裝和保留。


    段修漠在她額頭落下一吻,“你在為夫麵前,永遠不需要有任何的顧忌。”


    薑昕眸光微顫,靠在他懷裏不說話了。


    ……


    帝王出行狩獵,控鶴衛和禁衛軍隨行,警惕著四周,保護兩位主子的安全。


    薑昕被他抱坐在馬上,原本漆黑的叢林裏亮著無數的火把。


    “這麽多人和火把,野獸會出來?”


    “大型野獸都是晝伏夜出,夜晚才是它們的狩獵時間,我們可以狩獵它們,它們自然也能狩獵我們。”


    也就是說,這麽多人,對猛獸來說,何嚐不是飽餐的機會?


    薑昕有點惡寒抖了抖,“我朝為何會有夜獵的習俗?”


    聽著她自然而然地稱唿大夏為“我朝”,證明在她心裏,現在已經把她自己當成夏國人,而不再是梁國公主。


    段修漠薄唇微勾,溫聲給她解說,“大夏先祖是獵戶出身,勇猛非常,認為後代子弟如果有在夜晚入叢林直麵野獸的勇氣,就能在戰場英勇衝鋒,殺死強敵,護大夏江山千秋萬載。”


    雖然段修漠對這說法嗤之以鼻,但他本身確實喜歡夜裏狩獵。


    黑夜能掩蓋很多東西。


    比如猩紅的鮮血,比如他如殺戮瘋子般的模樣。


    話落,段修漠倏而拉弓搭箭,三支箭羽攜著恐怖的勁風,破空直入左側一株大樹上。


    嘭!


    有什麽重物摔落在地上。


    “陛下,是一條蟒蛇。”


    兩個禁衛軍上前檢查獵物,迴稟道。


    薑昕借著火把看到那條還時不時蠕動一下的蟒蛇,竟有正常成年男人大腿般粗壯,長達數米,妥妥叢林一方霸主。


    一般這種大蟒蛇應該在山林深處才對,卻跑到外圍來了。


    就如段修漠說的,他們在狩獵野獸,野獸也跑出來狩獵他們了。


    但顯然,這條大蟒蛇運氣極差,出師未捷身先死。


    薑昕看著穿透大蟒蛇堅硬鱗片,釘在它七寸地方的三支箭羽。


    他的力量該有多恐怖?


    薑昕驚歎地問他,“傳言你能拉開千斤弓,是不是真的?”


    段修漠被她崇拜的小眼神取悅了,“千斤弓,不算什麽。”


    聽聽他這凡爾賽的發言。


    薑昕看了看他修長的手臂,“那你豈不是隨意一巴掌就能把我拍死了。”


    段修漠:“……”


    她就不能說點好的嗎?


    男人攬著她腰肢的手臂收緊,“不許亂說。”


    “我就打個比喻。”


    “那也不行。”


    段修漠以前從不忌諱死亡,如今卻無法忍受那個字出現在她身上。


    好吧,在外薑昕還是很給他這個皇帝麵子的。


    見她對自己的弓很感興趣,段修漠握著她的手搭在弓上,射出一支箭。


    就算他這一箭用了還不到三分之一的力量,薑昕卻被反作用力推得身子搖搖晃晃的。


    要不是他抱著她,她非得跌下馬去。


    不過,此時她更興奮的是自己射到了什麽……不管,她搭了手的,就是她射的。


    “娘娘好箭法。”


    隨著馬蹄聲傳來,是個年輕男子的聲音。


    他手裏抓著一隻鴞,身上插著的箭正是他們剛剛射出去的。


    男子翻身下馬,單膝跪地,“微臣參見陛下,見過貴妃娘娘。”


    段修漠淡淡道:“起吧,你怎麽在這兒?”


    “微臣追逐著一隻黑瞎子的蹤跡過來的。”


    “有熊?”


    薑昕有點緊張地看向段修漠,雖然知道他們這裏有那麽多護衛,段修漠本身也武力超然。


    但人對熊和老虎這些自然界食物鏈頂端的掠食者總是心生畏懼的。


    段修漠輕聲安慰她,“沒事的,不怕。”


    年輕男子似有些抱歉,“是微臣考慮不周,驚著娘娘了。”


    薑昕搖搖頭,表示不在意。


    她也是認識眼前男子的。


    瑞親王世子段正典,他父親是先帝最小的兄弟,在宗室地位頗為顯赫。


    段正典勇武,跟隨元狩帝南征北戰,立下不少汗馬功勞。


    段修漠也算是信任重用他,命他掌管京畿三大營之一。


    在皇宮時,薑昕就時常見到他來向帝王匯報軍政事務。


    沒想到今晚夜獵才開始沒多久,他就已經尋到熊的蹤跡了。


    果然實力不俗。


    不過薑昕想起原主記憶裏,前世段正典是在段修漠駕崩前戰死在前線的。


    否則若他沒死,段正奕不一定有機會繼位。


    段正典把手上的鴞遞給禁衛軍,“附近有黑瞎子出沒,微臣還是留下護衛陛下吧。”


    段修漠可有可無地頷首,帶著薑昕禦馬往前。


    隻是忽然,叢林起了霧。


    段修漠皺眉,“欽天監那群人真是越來越廢物了。”


    薑昕也知道欽天監跟他匯報的是,今夜月明星稀,晴空萬裏。


    但,“叢林裏氣候莫測,忽然起霧也是正常的。”


    大霧天氣,山林裏危機飆升,段修漠立刻就想調轉馬頭迴營地。


    他自己倒是無所謂,卻要為她的安危著想。


    然而這時,霧氣中飛出來無數箭羽。


    段修漠眸色一寒,劍氣縱橫,震開朝他們而來的暗箭。


    “有刺客,護駕!”


    控鶴衛厲聲大喊。


    薑昕忍不住抓緊他的衣襟,段修漠薄唇貼著她的耳朵,“別怕,我在,不會讓你受傷的。”


    薑昕沒驚慌,也沒喊叫,乖巧地待在他懷裏,“你專心對敵,不用擔心我。”


    控鶴衛和禁衛軍都是段修漠一手培養出來的親衛,個個實力不俗。


    即便在霧氣彌漫的叢林裏,也沒有一個人慌了手腳,有序地對敵,將兩位主子拱衛在中間。


    暗中的刺客見傷不了段修漠,控鶴衛也已經發出信號。


    估摸很快營地的兵馬就會趕來,到時候他們就更沒機會了,紛紛現身拚殺,務必要把暴君斬殺在這裏。


    段修漠薄涼地扯唇,太淵劍劃過,滾燙的鮮血灑在霧氣中,慘叫聲不斷。


    帝王端坐馬上,隨意地收割著刺客性命。


    薑昕此時終於明白,為什麽跟段修漠打過仗的將軍士兵能活下來的都會一蹶不振,甚至陷入恐懼瘋癲。


    如今因為她,他還有所收斂。


    薑昕都沒法想象,在戰場上,他殺意大開時會有多恐怖。


    還未近他的身,就已經被他隨意揮劍斬殺落馬了。


    隻是隨著鮮血蔓延,段修漠的雙眼越來越猩紅,殺意沸騰,嗜血興奮。


    全殺了!


    把所有人都全殺了!


    “夫君。”


    薑昕輕喚他一聲,沁人的花香入鼻,段修漠理智迴歸,攬著她的手臂收緊。


    也是他愣神的這瞬間,一支箭羽穿過控鶴衛的包圍圈,朝著他們而來。


    嘭!


    段修漠雖然斬斷那支箭羽,上麵綁著的東西卻炸開了。


    他連忙用身體擋住那些詭異的粉末。


    吼!


    隨著粉末的炸開,叢林深處的猛獸忽然齊聲嘶吼,朝著他們奔騰而來。


    段修漠臉色難看至極,額角青筋跳動,殺意暴漲,理智搖搖欲墜。


    這些粉末不僅能引獸,還在吞噬著他的神智。


    段修漠把薑昕推到控鶴衛指揮使那裏,“全部人聽著,護送娘娘安然離開叢林。”


    “段修漠……”


    段修漠揮劍斬殺了所有刺客,“走!”


    控鶴衛指揮使本想拉著薑昕上馬,趕緊離開的。


    然而,那位嬌滴滴的貴妃娘娘不知哪兒來的力氣,掙開了他的手,朝著陛下撲了過去。


    “娘娘!”


    薑昕哪兒能走?


    段修漠的情況一看就很不對。


    這要是把他留在這兒,任他肆意殺戮。


    漫山的野獸,累也能把他給累死了。


    他再強大,也是肉體凡胎,而不是神明。


    段修漠的理智已經瀕臨崩潰的邊緣了,下意識就想殺了這個闖到他獵殺圈範圍的人。


    然而熟悉的氣息卻讓他的殺意一頓,暫時恢複了理智。


    “昕兒……”


    眼見野獸越來越多,薑昕一巴掌唿到他臉上,把他打得更清醒點,現在爭分奪秒,哪兒來的時間煽情?


    “抱著我上馬,去有溪流或是江的地方。”


    理智還沒反應過來,段修漠的身體已經抱著她上馬了。


    至於被她打?


    段修漠不說習慣,隻能說習以為常,隻會擔心她手疼。


    薑昕對控鶴衛和禁衛軍喊道:“你們自己小心點,不用管我們,趕緊迴營地搬救兵!”


    霧氣越來越大,薑昕擔心馬兒直接跑到懸崖下麵去,讓小銀幫忙看路。


    銀色手鐲泛著光,貼著馬兒的鬃毛。


    【宿主別怕,小銀會控製好馬的。】


    “嗯,麻煩你了。”


    “你別怕啊,我不是什麽神神鬼鬼的。”


    薑昕轉身,一邊解釋,擔心把他這個封建古人給嚇壞了,一邊把兩人沾了粉末的外衣扔掉。


    卻不知道在段修漠心裏,早就不把她當人了。


    咳,不是,是一直認為她是花妖附身梁國公主的身體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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