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問我那正在上高中的侄子了,他說數字六就是溜的意思,如果打遊戲誇一個人很厲害,就用六六六,現在很流行的。”


    四十平米不到的屋內烏煙瘴氣,一個花臂男癱坐在掉皮的沙發上,將剛抽完的煙屁股往地上一碾,抬起小青龍胳膊在煙霧彌漫的空氣中揮兩下,然後同隔壁穿著件黑夾克的平頭男說:“他說他女朋友的小名叫鱔鱔,黃鱔的鱔。這句話的意思就是,六啊六,鱔鱔六死了,就誇她數學很棒的意思。”


    平頭男一隻袖管空蕩蕩,正在用牙齒咬開一瓶啤酒,聞言轉過頭,空空如也的皮夾克袖口晃了晃,將信將疑說:“最好是,反正等濤哥迴來,你自己跟他說這事兒,誰知道這小子耍什麽花招。”


    “一個初中生能耍什麽花招,再說,就這麽幾個數字你能看出來什麽?”花臂男嗤笑一聲,又點了支煙,好不容易散開的煙霧又重新籠罩起來。他叼著煙,說話也不拿下來,煙頭跟著一上一下,一把摟過平頭男的肩膀,不當迴事地說,“你不是自詡上學時數學都是班裏數一數二的嗎?一個初中生你怕個毛?”


    “小心使得萬年船。”


    花臂男不太耐煩:“你少給我講這些!不然老子能怎麽辦,他說他女朋友比他爸難搞,聯係不上他肯定直接報警,他爸說不定還能顧及一下他的人身安全選擇不報警,但他那個小女朋友可不會管他死不死的,綁架了無所謂,主要怕他在外麵勾搭別的女孩子,我才答應給他機會讓他表表忠心,至少別節外生枝。”


    “你又怎麽知道俞人傑沒報警?濤哥這麽久沒迴來,說不定就是被警察抓走了。”


    “你盼點你哥好吧,”花臂男深深吸了口煙,火星子都要躥到嘴邊,隻聽他不屑一顧道,“主顧那邊也說了,大不了就撕票。這小子要是真敢耍花樣,直接做掉他就行了。再說消息發出去這麽多天,都沒動靜,說明人根本也不想理他了。而且,我那數學賊好的侄子也說了,這兩組數字看不出什麽貓膩。說明這小子真也就沒什麽花樣。”


    “真的假的?”平頭男疑惑,“你們家還有讀書好的?考幾分啊?”


    “七八十吧。”


    “……高中數學滿分一百五,七八十連及格都差一截。”


    “是嗎?”


    平頭男沒再吭聲,心頭仍有疑慮,仰脖灌了口酒,又掏出手機查了下這幾個數字的經緯度,發現相差十萬八千裏,又用九宮格輸入法打了一遍,發現也是雲裏霧裏。


    “是不是?”花臂男這次把煙扔進沒吃完的泡麵盒子裏,滋啦一聲響,“俞人傑那蠢貨能生出什麽聰明蛋啊,這不妥妥隨他爹是個戀愛腦嗎?”


    “行了行了,你不搭理他就沒這破事,你非要搭理他幹什麽。我管他們父子倆是不是戀愛腦,倒是你——你不會還想著我姐吧,我告訴你,你倆不可能。”


    “笑死老子,想也犯法?犯法的事兒老子幹少了?”他猛地淬了口唾沫,“再說,你這麽阻攔我和你姐,你自己又是個什麽貨色?綁架你是第一次參與還是贓款你沒分?老子早幾年進去哪次沒把錢留給你姐?”


    說著,花臂一把抄起茶幾上的機械胳膊,用平頭男的手指猛戳平頭男本人:“當初花老子賣命錢給你裝假肢的時候,沒見你不同意我倆在一起,現在跟我裝人五人六的,你姐現在是飛上枝頭變鳳凰,跟老子睡過她嫌髒了——”


    “砰!”


    平頭男一腳將麵前茶幾混著泡麵的湯湯水水踹了個四腳朝天,兩人瞬間跟絞肉機似的在沙發上胡亂扭打成一團。


    “滾你爹的!你特麽再拿我姐說事兒,我直接送你進去吃槍子兒。”


    ……


    俞津楊被捆在椅子上已經整整兩天,對方怕他借著上廁所耍花招,兩天硬是一口水沒給喝。


    此刻他胃裏像隻被人一腳踩癟的易拉罐,隱隱作痛。喉嚨更是像塊失去黏性的蒼蠅板,幹澀又泛著屍體橫陳的血腥氣。


    他覺得自己內髒已經開始爛掉了,當然表皮也好不到哪兒去,雖然他看不見,用腳趾頭也能想到這會兒他去演個喪屍導演都怕家長投訴的程度。因為他不太安分,沒少掙紮,粗糲的麻繩在他身上磨出無數道血痕,渾身上下應該沒剩幾塊好皮,除了幾根手指還能動彈,衝這群惡棍豎個中指還是沒什麽問題的。


    當然他是不屑幹這麽沒品的事兒。


    俞津楊現在最擔心還是自己的眼睛。被捉來第一天,對方生怕他看出蛛絲馬跡,剛被人用黑布罩上車,就有人往他眼睛裏噴辣椒水,眼皮當即被嗆穿,火辣辣地抽著疼,燙到極致他已經分不清冷熱,眼睛徹底失去作用,好像變成倆漏風的窟窿眼,疼得他連氣都來不及喘勻。


    下一秒就被人用布料死死蒙住眼睛,熱氣完全散不出去,全捂在裏麵灼燒著他的眼球,即使這樣,他也忍著沒吭聲,隻是沒多久就疼暈過去了。再醒來已經被人五花大綁拷在椅子上。


    看不見的世界是可怕的,他覺得自己的視網膜應該已經脫落了,最可怕的是,小命兒都不保了,他竟然還想著中考。就算這會兒被救出去,他馬上去學盲文,也趕不及考了。咦?盲生有考場嗎?


    不過這幾天,他靠著耳朵弄清楚了他們這次綁架的規模,三個男的,一個穿夾克的,有一隻手臂是殘疾,皮夾克哢吱哢吱的摩擦聲在這個季節很引人注意,手臂是因為同夥時常把他機械臂拿下來撓癢,兩人隔三差五要因為這個事兒打架。另外倆男的,一個叫濤哥,是夾克男的哥哥,還有一個就是幫他發信息的,腦子稍微笨點,他是最好忽悠的一個。


    他時常聽見他們竊竊私語,沒辦法,人的大腦就是如此神奇,眼睛瞎了耳朵就是靈,他們以為他聽不見,但其實每句話他都聽得一清二楚。濤哥出去買飯,那倆男的留下來寸步不離地盯著他。


    他倆閑聊的時候百無禁忌,或者說完全無視他,腦子笨那個明目張膽就說拿到錢要再去紋個背,夾克男沉默很久,才不鹹不淡地迴了句,等這邊結束他要去剪頭發。


    他話很少,大多是花臂哥忍不住開始找話題。花臂哥一聽,立馬勸他別去新開那家,那家不正規,搞色情的。


    俞津楊忍不住見縫插針:“叔,綁架很正規嗎?”


    花臂哥立馬拿襪子要把他嘴堵上。


    俞津楊一聽見對方脫鞋,趕緊以死明誌:“你敢塞我嘴裏,我敢死在這裏。”


    他想他們不到萬不得已,不見得真敢撕票,不然也不至於這麽大費周章地弄他眼睛,果然,對方把鞋扣地上用力拍兩下,又穿迴去了,和夾克男冷嘲熱諷說:“公子哥就是矯情,一個個都拿潔癖當生死狀。”


    夾克男一聲不吭。


    花臂哥又自言自語:“懂懂懂,公子哥嘛,肯定嫌我們鄉下人的腳臭。”


    俞津楊也蠻無語:“你要不嫌臭,你怎麽不塞自己嘴裏。”


    花臂最容易激怒,果然氣跳腳:“閉嘴,再叨叨揍你了!話這麽多,別的公子哥怎麽沒你這麽多話!”


    這不到四十平米的逼仄空間,他們連空調都不敢開,悶熱黏稠得像一鍋燒糊的火鍋底料,反複燉煮著。


    俞津楊活像是被一條等著他們開鍋待宰的魚,知道自己氣數已盡,他左右活動了一下脖頸,將後脖頸掛在椅背上,蒙著眼睛仰麵朝著天花板,脖子上的血漬和汗水順著鎖骨蜿蜒著一道道流進幾天沒洗的t恤衫裏,假裝生無可戀的口氣:“她……沒給我迴信息嗎?”


    “迴了,讓你去死。”花臂說。


    “……”俞津楊一愣,撇開頭,“我不信。”


    “不信就別問!”花臂一腳踹翻他麵前的啤酒瓶子,跟多米諾骨牌似的唏哩哐啷掉了一地,“你不是說她是你女朋友嗎,怎麽連名字都沒備注,你小子要是敢框我,我真能做掉你。”


    “吵架了不行嗎?”俞津楊麵不改色,也很難改色,鍋底灰都比他臉色好看,下巴朝花臂的聲音方向微微一揚,但凡這會兒洗幹淨,露出眼睛,多少是有點欠扁的,“你沒看她正找借口要跟我和好呢?”


    花臂這輩子最恨五種人——一種是有錢的,一種是長得帥的,一種是學霸,一種是受女人歡迎的,還有一種是眼睛長在鼻子上麵的。


    俞津楊在花臂這裏就是一個長在他雷點上的公子哥兒。


    俞津楊當然也逮著機會就一個勁兒的攻擊花臂:“叔,你們流程到哪了,你們還沒給我爸打電話嗎?商量好要多少錢沒有,我明天就要中考了!”


    “……閉嘴,你再催一下?”


    花臂拿夾克男的手臂指著俞津楊。


    夾克男動作粗暴地把自己的手搶迴來,眼神裏透著一股前所未有的兇神惡煞和狠勁兒:“都特麽的給我閉嘴!你再和他說一句話,我看你是真沒腦子!把他手機和屏蔽儀拿過來!我倒要看看,這小子耍什麽花招。”


    俞津楊默默將臉轉正,麵上平靜如水,其實他心髒快蹦出來了,在他空空蕩蕩、無依無靠的胸腔裏如擂鼓一般瘋狂地跳動著。他不敢唿吸,生怕帶動胸腔的起伏引起他們的懷疑,他隻能竭盡全力、生生壓抑著每一下喘息,壓到最後整根肋骨開始抽疼。


    他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死死咬住牙,繃著一張冷臉,喉結卻不自覺地滑了下。


    如果他真死在這,他希望老爸老媽不要看到他最後這麽扭曲狼狽的樣子。


    也有點後悔,他其實不該發那條信息,想起她提到斐波那契數列,他腦子一熱就去忽悠花臂了,萬一她沒能解開,他真的真的不會怪她。


    但是以她愛逞英雄的性子,恐怕這輩子都要跟那幾個數字死磕到底了。


    ***


    夜色匍伏在城市的各個角落,城市霓虹閃爍,彼時不過臨近九點,卻破天荒地陷入沉寂,馬路上偶爾有車輪轔轔壓過,也都仿佛踩著最小碼的油門從城市中心滾過去。


    明天是豐潭縣一年一度的中考日,政府部門已經發了最近三日禁鳴喇叭的消息,城市也提前熄了燈,等待這場全城中學生大閱兵的降臨,最後一夜飽滿的精神狀態最為重要,考生們都不約而同提前鑽進被窩找周公去了。


    俞人傑的別墅區還亮著燈,警察在他們的家的各個樓層都埋了電話收聽器,綁匪在早上八點和中午十二點都來過電話,要求是——三千萬,現金交易,明天就準時放他兒子迴去中考。


    俞人傑和唐湘這麽多天沒見著兒子,神色憔悴到完全看不到昔日的神采,兩人形容枯槁,此刻竟能從他倆身上看出一絲當初高典爺爺奶奶的模樣,衣服全是皺皺巴巴,頭發淩亂如雜草,還止不住地隔一會兒就抓,隔一會兒就撓,兩人此時像兩根風一吹就倒的空心秸稈。


    他們想過對方可能要五百萬,一千萬,但沒想到對方一上來就獅子大開口要三千萬,還是現金。關鍵人被抓走了好幾天,還故意卡著中考前的最後一天給他們電話。


    俞人傑盡量讓自己聽上去鎮定地說:“先讓我確保我兒子的安全,你們沒有欺負他,沒有打他對嗎?我要視頻,讓我們看看他。”


    當然,對方沒有讓他如願。


    “如果讓我們知道你報了警,那你就別想見到你兒子了,準備好現金,等我交易電話。”


    一個流程走得非常傳統的綁匪,電視劇裏上演過無數遍,他都甚至懷疑這段是不是提前錄好的,對麵根本沒人。


    “啪——”


    俞人傑渾身發著抖,第一次失控,狠狠將電話摜在地上,砸了個底透。


    唐湘也在無聲抹淚。


    警察們也隻能老生常談的安慰幾句,繼續見縫插針地分析音軌和收訊的信號位置,好在這通電話沒有白接,他們調查通話區域內的天網係統,綜合前兩天的線索,終於能鎖定其中一名嫌疑人——董濤,有過前科,五年前因為綁票入過刑,但他很有反偵察意識,第一張電話卡被他扔進了不知道誰的車裏,此刻正開往省城的高速上。


    而董濤的身影最後消失在城區一家按摩店的監控盲區,就跟泥牛入海似的,徹底消失無蹤。


    線索又斷在這,警方隻能繼續抽絲剝繭地追查董濤名下各個賬戶的使用記錄,查詢他日常出沒的區域,搜尋人質可能藏身的區域以及耐心等待綁匪的第三通電話。


    梁梅家更是燈火通明,這邊幾乎都是對麵三中的學生,隨著燈火一盞盞熄滅,連今夜的風都停止作怪,樹葉沒有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仿佛凝固成一片黑色。唯獨梁梅家,像闃寂的死海裏唯一亮著長明燈的一座孤島。


    彼時九點半,妙嘉和李映橋還圍坐在往日的餐桌上看錯題,桌上的泡麵還沒來得及收,李映橋趁這會兒功夫把桌子擦了擦,見梁梅麵色沉重地放下電話,李映橋立馬撲過去問:“怎麽樣,梁老師,喵喵不是出事了?”


    梁梅嘴唇都有些發顫,話含在嘴邊不知道要不要告訴她倆,怕影響她倆明天考試,果然下一秒,李映橋見她神色猶豫,立馬抱著她的胳膊搖了搖說:“老師你別瞞著我們了,喵喵給我發的信息一定有問題,你不告訴我,我明天考試肯定也會分心的!”


    “等會兒,你先安靜一會兒,”梁梅看了眼牆上的掛鍾,當機立斷說,“我給朱老師打個電話,你把俞津楊發的那兩組數字寫到紙上,等朱老師過來,我們一起想想辦法,但你倆要答應我,不管能不能破解出來,你們11點前必須去睡覺。”


    李映橋和鄭妙嘉對視一眼:“好!”


    朱小亮半夜接到電話連鞋都沒換,穿著拖鞋就一路風塵仆仆地打了車過來。一進門,李映橋和鄭妙嘉正愁眉苦臉地趴在桌上對著兩組數字發呆,鄭妙嘉好奇問:“橋橋,你是從哪裏看出問題的?”


    李映橋埋頭疾寫,筆尖在唰唰唰運算,“不知道,我一開始也沒注意,要不是最近被朱老師折磨的看見任何數字都想算一算,越算越不對勁……”


    “那你有什麽思路嗎?”朱小亮走過去,把眼鏡摘下來,拿起妙嘉麵前的白紙,仔細瞧了瞧,“聽梁老師說他被綁架已經好幾天了,這條信息幾點發的?你還記得嗎?”


    李映橋略一沉思:“應該是他被綁架的第二天晚上,給我發的,第一條是626,晚上十點半發的,第二條是3364,前後間隔兩秒。我一開始弄錯了,因為信息在我媽的收件箱裏,後收到的信息在前麵,我也沒看時間,下意識把3364當作第一條發的,所以一直用3364626,我以為是什麽座機號碼,就打過去了。”


    梁梅問:“對方接了嗎?”


    “空號。”


    朱小亮大致明白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隨手抄起鄭妙嘉的筆,筆尖在紙上快速寫下一串數字,“我來不及和你們解釋太多,如果你們看得懂就看,看不懂也先不要問,現在我們隻能假設這是一條求救信息,也有可能是綁匪拿了他的手機,誤觸發出的信息,但這種情況比較小,綁匪一般拿到對方的手機會直接拔電池關機,以免被警方追查到。”


    梁梅猛然想起什麽似的,問朱小亮:“不對啊,警方定位不到他的手機卡嗎?他都能發出信息了。”


    朱小亮搖搖頭:“不一定,開機需要網絡注冊三十秒以上,才會被基站記錄,有些反偵察意識很強的綁匪,每次開機到通話、發信息都會控製在三十秒以內,然後循環折磨受害人。而且現在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有些更高級一點的專業作案團夥,可以用法拉第屏蔽,還有複製假電話卡扔在垃圾迴收站每天定期開機來誤導警方的追蹤路線,犯罪手段層出不窮。討論這些都沒有意義——”


    “老師,我有思路了!”李映橋看著自己麵前寫得密密麻麻的一張紙,“626用九宮格打出來就是貓,3364用九宮格打出來,竟然是瘋子港的瘋,有沒有可能他跟我說,貓在瘋子港。”


    剛從瘋子港打車過來的朱小亮沉默了:“……”


    梁梅:“……老師的拙見哈,以俞津楊的智商,應該會打瘋、子、港三個分別的九宮格數字縮寫。”


    鄭妙嘉說:“有沒有可能,貓瘋。他說自己瘋了,這就是求救信號。”


    朱小亮:“……畫畫吧妙嘉。”


    李映橋抱著胳膊靠在椅子上,筆又夾在人中位置,盯著那兩組數字喃喃道,:“我再想想,他肯定想跟我說什麽,他既然選擇發給我,一定是我能聯想到的。”


    然而,就這麽一想,她發現自己和俞津楊能聯係起來的事情很多,跟數字有關的好像幾乎沒有——小畫城,瘋子港,史大胖,擀麵杖,小龍蝦,公主抱,柯南……


    “他數學成績不錯是吧?”朱小亮第一反應先用凱撒移位,fbfd——顯然一串看起來像糖葫蘆的無效數字。


    “他數學應該是他們幾個裏最好的。”梁梅說。


    朱小亮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那可以排除一些答案,謝謝你啊,梁老師,你的迴答很有用。”


    梁梅:“……沒必要,朱小亮。”


    朱小亮已經自顧自進入思考模式,“李映橋,在這之前,你們聊過什麽?”


    “我讓他把被梁老師沒收的柯南書還我,我說我用斐波那契數列和他打招唿讓他別不知好歹——”李映橋猛然想到,“老師你說向日葵是很典型的斐波那契排列,會不會是這個地方有626朵向日葵?”


    “那3364代表什麽?”朱小亮也盯著自己麵前的草稿紙,喃喃地說,“難道是斐波那契數列——”


    斐波那契數列——


    李映橋人靠在椅子上,心無旁騖地盯著麵前的稿紙,她嚐試過很多種數字轉換成文字的方式,比如她還特意用了計算機裏的十六進製,出得的結果是5f9244,像車牌號但又不是,朱老師說還有一種ascii碼的算出來更是一堆感歎號,俞喵喵總不至於被綁架了還要抽空迴複他對於她學會斐波那契數列的震驚吧。


    但她總覺得這兩個數字好像有一定的聯係,6,26,33,64……


    咦?等會兒!


    會不會有可能真是數列啊!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時針不知不覺走向十點半。俞人傑和警方那邊遲遲沒有等來綁匪的第三通電話,但至少從梁梅那邊得知了一個好消息,兒子在被綁的第二天給李映橋發過消息,說明他一定沒有喪失希望,至少他還在努力想辦法救自己。


    俞人傑還守在電話旁,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膝蓋。別墅大門被人推開,聞訊從家裏趕來的姥姥和姥爺一步一顫進門來。一進門看見滿屋子人,差點腳下一軟,這輩子哪見過這麽多警察在家裏開會,嗓子抖得像個篩糠:“有消息沒有?綁匪還沒來電話啊?那同學那邊呢?那兩組數字是津楊發出的嗎?”


    “還不知道,”唐湘疲憊至極,人已經陷入虛空狀態,渾身上下冒冷氣兒,“那幾個孩子明天也要中考,這個點兒還跟著她們的數學老師在一起幫忙,我們等她們消息就好。也不一定真是有效信息,我們別急,能幫上忙,我們好好感謝他們,幫不上忙,也沒關係的。沒關係的。”


    她仿佛在安慰母親,又似乎在安慰自己。


    姥姥吃了四十年的齋飯,一聽到這,撚著常年不離手的佛珠開始為他們祈福:“好孩子,都是菩薩心腸好孩子。阿楊有這樣的好朋友,真是他的福氣。”


    “叮鈴鈴鈴——”


    所有人神經驟然一緊,整個別墅近二十來個人,幾乎不約而同停下手裏的工作,連同專家組那幾個在分析那兩組數字的專家也都齊刷刷停下來,瞬間鴉雀無聲,等待著人質父親去接最後這通交易電話。


    俞人傑渾身發燙,他其實從昨天開始發著燒,額頭上全是汗水,分不清是緊張還是整理機製汨出的,他舔了下幹澀唇,已經忘了自己多久沒喝水,他狠狠搓了一把臉,在警員ok的手勢下,他立馬接起電話。


    “喂——”


    “是我,李映橋怎麽都不肯去睡,還有半小時,再解不出來我把她打暈也要塞進屋裏去了,我提前跟你說一聲。”屋內幾人都在埋頭苦算,不懂數學的梁梅這會兒正靠在陽台上抽煙緩解焦慮,對電話裏的李姝莉說。


    李姝莉剛要說這事兒是不是怪我?我沒早點看到信息。就聽電話那頭傳來女兒雀躍的尖叫:“朱老師!俞津楊發給我的真是斐波那契數列!”


    緊跟著朱小亮用非常快的語速和她展開了一係列的快問快答。


    直到朱小亮沉聲問:“所有斐波那契數列裏有一個很經典的末位循環你知道嗎?”


    “我以前不知道,”李映橋把稿紙一一攤平,思路也跟得很緊,“您之前不是說這個不考嗎?我沒仔細深究,但我剛剛一筆筆算出來的結果是這樣,斐波那契數列的公式是f(n)=f(n-1)+f(n-2),就是數列前兩項之和對吧,如果我們把6,26看作數列的是前兩項,那麽俞津楊這個變形的斐波那契數列公式按照這個結果遞推就是,6、26、32、58、90、148、238……我算到第二十項是124210,而前麵這二十項都符合老師你剛剛說的末尾循環,隻要每逢第5的倍數項,這項數的末尾它就一定是0。”


    梁梅掛斷電話跟進來聽一半,看著她草稿紙上單獨圈出來的幾項,喃喃重複:“然後呢?意思是第五項是90,末位數是0,第10項是1010,末位數也是0,第十五項是11200,末位也是0,第二十項是124210,末位也是0,五個數後的末尾數就歸零這代表什麽?”


    朱小亮看了眼李映橋,李映橋把筆放下,仰頭看著梁梅說:“梁老師,你覺得生活中有什麽東西是循環的?”


    不等梁梅迴答,鄭妙嘉率先好奇問:“那3364呢?這個數不在這個數列裏麵啊。”


    “3364可以看作58的平方,”朱小亮不緊不慢地地上眼鏡,在紙上圈出數列裏的第四項說,“偏偏是俞津楊給我們這個數列裏的第四項58的平方,你覺得這事兒還有那麽巧嗎?我跟你們說過,生活中的數學才是真的數學,這位同學我雖然沒見過,但他是真的在生活中觀察過數學。”


    “那為什麽他第二條信息發的是58的平方,要特意點出來呢?”梁梅問。


    朱小亮意味深長地看了眼李映橋:“她知道。”


    “是公交車循環,”李映橋思路逐漸清晰明朗,因為她猛然想起前兩天他倆在公交車站的一番追逐,“公交車一班半小時一趟,但有一趟公交客車屬於是路邊揮手即停的,一天隻有五趟。58的平方,是他在告訴我,我一天要來迴坐兩趟的58路公交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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