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過觀星台的漢白玉欄杆時,玄塵的指尖終於離開了最後一道星紋。


    林初雪看著他蹲在青石板上的背影——自睜開眼後,他就像被抽去了所有鬆弛的骨節,連唿吸都繃成了一根弦。


    此刻他正用食指關節抵著下頜,盯著地麵那圈泛著銀藍微光的陣法,發梢被風掀起又落下,在頸側舊疤上投下晃動的陰影。


    \"在等什麽?\"她的聲音輕得像落在石麵上的灰,卻還是驚得他微微側頭。


    玄塵抬頭時,眼底還浮著星圖運轉後的幽光:\"等它露出破綻。\"他說這話時,嘴角勾著點漫不經心的笑,可指尖卻在石麵上輕輕叩了三下——那是她最近才發現的,他思考時的習慣性動作。


    林初雪蹲下來,膝蓋抵著他的肩。


    警服袖口沾著觀星台修繕時的石粉,蹭在他玄色外袍上,暈開一片白。


    她望著地麵的陣法:七座菱形光門呈北鬥狀排布,每座門扉上都流轉著細碎的星芒,像被揉碎的銀河。\"這是...\"


    \"虛幻星門。\"玄塵屈指一彈,最近的那座光門突然展開,門內映出玄塵在歸墟深處被遺印侵蝕的畫麵——鮮血從他七竅滲出,識海星圖支離破碎。


    林初雪唿吸一滯,正要伸手觸碰,畫麵卻驟然扭曲成另一個場景:玄塵站在某座輝煌宮殿前,掌心托著團赤金火焰,身後跟著尾羽斑斕的青鸞。


    \"每座門都模擬了一種未來可能。\"玄塵的指腹劃過光門邊緣,鏡像般的漣漪從他指尖蕩開,\"它想把我當容器,就得確認我是否足夠''幹淨''。


    這些幻象能刺激它的試探欲——就像拿塊帶血的肉,逗餓了三天的狼。\"


    林初雪的指甲無意識地掐進掌心。


    她的因果視覺雖未完全恢複,卻能看見那些光門表麵纏著金線,像無數根細針,正往雲層深處紮。\"你就不怕它直接動手?\"


    \"怕啊。\"玄塵突然笑了,轉臉時,暮色正好漫進他眼睛裏,\"但它更怕。\"他從袖中摸出枚指甲蓋大小的符文,表麵刻著糾纏的陰陽魚,\"這是鏡像符文。


    隻要它的意識觸碰到星門,符文就能順著因果線,把它的位置、弱點,甚至...名字。\"他頓了頓,將符文按進陣法中心,\"都扒個幹淨。\"


    風突然大了些,卷著林初雪發梢掃過他手背。


    她這才發現,他的手腕在抖——不是害怕的抖,是竭力壓製力量的抖。


    就像上次在火山口,他強行用混沌悟性解析地火陣時,整個人都在發燙,卻還要笑著說\"不礙事\"。


    \"玄塵。\"她抓住他的手腕,觸到一片灼燙。


    他的皮膚下有細碎的星芒在流動,像被封在玻璃裏的螢火蟲。\"你又在透支。\"


    他沒抽迴手,反而反手握住她,掌心的印記隔著皮膚貼住她的脈搏:\"總得有人當誘餌。\"他說得輕描淡寫,可林初雪看見他喉結動了動,\"上迴在歸墟,它用遺印碎片探我識海,我吞了它十分之一的本源。


    現在它急著補窟窿,比我更等不起。\"


    遠處傳來晚鍾,觀星台角落的青銅燈樹自動亮起,暖黃的光漫過兩人交握的手。


    林初雪這才注意到他眼下的青影——從昨天開始,他就沒合過眼。\"那...鏡像符文安全嗎?\"


    \"不安全。\"玄塵歪頭看她,發梢掃過她鼻尖,\"但這是唯一能順著因果線摸到它老巢的辦法。\"他鬆開她的手,起身時指節發出輕響,\"還記得天機老人說過的話嗎?


    因果律博弈裏,先暴露目的的那個,就輸了一半。\"


    林初雪站起來,警服下擺沾了好些石粉。


    她望著他重新檢查每座星門,忽然想起因果視覺恢複時看到的畫麵:無數金線纏在他身上,一端連著歸墟,一端連著她,還有一端...連向雲層深處那個模糊的影子。


    那些線不是束縛,更像繃緊的琴弦,隻等某個契機,就會迸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


    \"它來了會怎樣?\"她問。


    玄塵正在調整最後一座星門的角度,聞言抬頭,目光穿透雲層,像要看穿層層疊疊的空間:\"它會發現,我準備的不隻是誘餌。\"他的指尖拂過星門表麵,光門內的幻象突然同時扭曲,最終定格成同一幅畫麵——玄塵站在歸墟深處,掌心托著團正在吞噬一切的黑霧,而黑霧中心,隱約能看見個金色的影子在掙紮。


    林初雪的因果視覺突然一陣刺痛,她捂住眼睛,再睜眼時,那些金線更亮了,其中一根正劇烈震顫,指向觀星台正上方的雲層。


    玄塵也抬頭了。


    他望著逐漸沉下去的夕陽,嘴角的笑更深了:\"快了。\"


    暮色終於完全籠罩觀星台時,第一座星門亮起了微光。


    那光不是銀藍,而是帶著點渾濁的金,像被血浸過的月光。


    林初雪看著那抹光,突然想起玄塵說過的話——遊戲才剛剛開始。


    而此刻,棋盤上的第一粒棋子,已經落了下去。


    夜色像被墨汁浸透的紗,順著觀星台的飛簷垂落下來。


    第一座星門泛起的渾濁金光,在青石板上投下搖曳的影,門內那道身披戰甲的身影,甲胄上的鱗片正泛著冷冽的幽藍——那是玄塵從未見過的自己,額間卻烙印著與歸墟遺印相似的紋路。


    林初雪的唿吸陡然一滯。


    她的因果視覺在刺痛中重啟,那些原本纏在玄塵身上的金線突然暴起,像被火燎的蛛絲般劇烈震顫。


    她下意識去抓玄塵的手腕,卻觸到比方才更灼燙的溫度——他的皮膚下,星芒流動的速度快得近乎瘋狂,仿佛要掙脫血肉的束縛。


    \"第二座。\"玄塵的聲音很輕,卻像敲在青銅編鍾上,在兩人之間蕩開迴音。


    第二座星門應聲亮起,畫麵裏的他正站在無間血海之上,腳下漂浮著無數文明殘骸,而他掌心托著的,是團正在吞噬怨靈的赤紅火球——那是青鸞的南明離火,此刻卻沒了神禽的清冽,裹著腥甜的血氣。


    林初雪的指甲深深掐進他腕骨:\"這些畫麵......\"


    \"都是它想讓我看見的。\"玄塵的瞳孔收縮成細縫,盯著第三座星門亮起的瞬間——這次是他最熟悉的場景,觀星台,此刻卻被血霧籠罩,他自己正站在陣法中心,而她倒在血泊裏,警徽上的銀光被染成暗紅。


    \"夠了。\"林初雪的聲音發顫,她的因果視覺裏,那些金線突然纏上了她的指尖,像在拖拽她往某個看不見的深淵裏墜。


    她正要抽手,卻被玄塵反握住,他掌心的印記燙得她幾乎要叫出聲,可他的拇指卻輕輕摩挲她虎口的薄繭——那是她練槍時磨出來的,他總說像朵開在骨頭上的花。


    \"別怕。\"他低低說,目光卻始終鎖在星門上方的雲層。


    那裏有團極淡的黑霧在凝聚,像被風吹散的墨跡,\"它來了。\"


    話音未落,一道黑影從虛空裂隙中砸落,帶起的氣浪掀翻了半座青銅燈樹。


    林初雪被衝擊力推得踉蹌,玄塵卻穩穩立在原地,發梢被氣浪掀起,露出頸側那道舊疤——那是他在歸墟被遺印侵蝕時留下的,此刻正泛著淡金色的光。


    黑影沒有實體,卻有一雙能刺穿魂魄的眼睛。


    它的目光掃過七座星門,最後落在玄塵身上:\"你想釣我?\"聲音像鏽了百年的鐵鏈在刮擦石壁,每一個字都帶著腐蝕魂魄的寒意。


    玄塵笑了,那抹笑裏帶著點破釜沉舟的狠勁:\"我想確認,你是誰。\"他抬手,掌心的鏡像符文突然迸發刺目白光,無數金色絲線從符文中竄出,順著星門與黑影之間的因果線瘋狂攀爬——那是他用三天三夜,以自身氣運為引煉就的鎖魂線。


    黑影的瞳孔驟然收縮。


    它顯然沒料到這看似脆弱的符文會有如此強的穿透力,身形瞬間虛化,卻在消散前留下一聲冷笑:\"你以為你能逃脫命運?


    你不過是棋盤上的一顆子。\"


    \"那就讓我親手改寫棋局。\"玄塵的聲音裹著星圖運轉的轟鳴,他指尖掐訣,鎖魂線突然繃直,在虛空中扯下一塊黑影的本源——指甲蓋大小的暗芒,卻讓他的膝蓋重重磕在青石板上。


    林初雪撲過去扶住他,觸到他後背浸透的冷汗。


    他的唿吸急促得像破風箱,可眼神卻亮得驚人:\"抓住了......\"他顫抖著攤開手掌,鏡像符文正浮在掌心,表麵流轉的信息流裏,一個模糊的輪廓逐漸清晰——那是道裹在混沌中的身影,額間的紋路與玄塵識海裏殘留的遺印完全吻合。


    \"舊天道......\"玄塵的喉結動了動,聲音輕得像歎息。


    他曾在歸墟深處見過古籍記載,說上古天道因吞噬太多本源而墮落,被新天道聯合眾仙封印。


    可此刻,符文中的信息卻在尖叫:它從未隕落,隻是換了副更隱蔽的皮囊。


    林初雪順著他的目光看向符文,因果視覺裏,那些金線突然全部纏向符文中心的輪廓,而其中最粗的一根,正從玄塵心髒位置穿出,直接紮進那道身影的眉心——原來從他覺醒混沌悟性那天起,就已經被舊天道種下了因果。


    \"玄塵......\"她的聲音帶著哭腔,卻被他用指尖抵住唇。


    他望著符文裏逐漸清晰的畫麵,眼底的星芒突然重新凝聚,像是有團火在灰燼裏重新燒了起來:\"它以為我是棋子,可它不知道......\"他扯出個有些蒼白的笑,\"我吞過歸墟的道種,吃過天機閣的氣運,連南明離火都能馴成器靈。\"他將符文按進心口,星芒順著血脈蔓延至全身,\"這局棋,該換我執子了。\"


    夜風卷著星門的微光掠過兩人,林初雪看見他眼下的青影更深了,可嘴角的弧度卻比任何時候都要鋒利。


    鏡像符文在他心口處發出溫熱的光,像顆即將炸裂的星子,而符文裏的信息仍在流淌,那些被鎖魂線扯來的本源,正一點一點拚湊出舊天道的全貌——


    \"它在害怕。\"玄塵突然說,聲音裏帶著幾分癲狂的笑意,\"它怕我發現,所謂宿命,不過是它用因果線織的繭。\"他抬頭望向夜空,那裏有顆星子正在墜落,\"等它反應過來時......\"他低頭看向林初雪,眼神溫柔得能揉碎夜色,\"我已經把繭啃出個窟窿了。\"


    林初雪望著他掌心還在發燙的符文,突然想起因果視覺裏最後那幅畫麵:無數金線在虛空中斷裂,而玄塵站在斷裂處,掌心托著團正在吞噬一切的黑霧——黑霧中心,舊天道的輪廓正在瘋狂掙紮。


    夜色更深了,觀星台的青銅燈樹在風裏搖晃,投下斑駁的影。


    玄塵坐在陣法中心,掌心的鏡像符文仍在流轉著信息流,那些關於舊天道的秘密,正順著他的血脈,一點一點滲進識海。


    他望著星門逐漸暗淡的光,輕聲說:\"明天,該去會會這位老朋友了。\"


    而在他看不見的雲層深處,那道黑影正盯著掌心的血痕——方才被鎖魂線扯下的本源裏,竟藏著半枚星紋。


    黑影的嘴角勾起扭曲的笑:\"你以為你在釣魚?\"它的聲音混著風雷,\"那我就讓你看看,誰才是這片海裏的鯊。\"


    玄塵握著符文的手指突然收緊,識海裏的星圖劇烈震顫。


    他抬頭望向雲層,眼底的星芒更盛了:\"來了麽?\"他輕聲說,\"正好。\"


    月光漫過他的肩,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像把即將出鞘的劍。


    而他掌心的符文,正發出更亮的光,將舊天道的輪廓,照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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