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塵再次睜眼時,首先觸碰到的不是夜市的煙火氣,而是某種粘稠如膠質的黑暗。


    他下意識想抬手揉額,卻發現身體正以詭異的角度懸浮著,像是被無形的線吊在半空。


    \"這是...\"他的聲音在虛空中蕩起漣漪,震得最近的陣圖殘片微微震顫。


    那些碎片泛著幽藍的光,邊緣參差不齊,像被巨力撕成的星芒,每一道裂痕裏都滲出不屬於現世的道韻——那是他在歸墟深處見過的,混沌海腐蝕萬物後殘留的\"時光鏽跡\"。


    體內的混沌之力突然開始翻湧。


    他試著引動那團溫熱的力量穩住身形,卻像在泥沼裏抓魚。


    靈力剛湧出丹田便被抽走三分,餘下的在經脈裏磕磕絆絆,像是被某種規則篩子反複過濾。


    玄塵瞳孔微縮,這感覺太熟悉了——上次在天機閣推演台,那老東西用\"天命鎖\"困他時,力量也是這般遲滯。


    可這裏連天機老人的卦象都沒有,束縛他的究竟是什麽?


    他強迫自己收斂感知,將注意力投向那些陣圖碎片。


    這一看便察覺到異樣:碎片的漂浮軌跡不是無序的,每七片組成一個逆時針旋轉的小陣列,七個小陣列又圍著中心的空白點畫圓,像極了...他忽然想起古籍裏記載的\"逆生星軌\"——那是上古修士用來重構破損世界的陣法基礎,以毀滅的軌跡反推新生。


    \"重構?\"他低笑一聲,指尖輕輕點向最近的陣圖。


    碎片表麵的光紋突然活了,如靈蛇般纏上他的指尖,冰涼的觸感順著神經竄進識海。


    記憶潮水比他預想的更洶湧。


    青銅巨門在眼前轟然洞開,門後是蒼白的手掌,皮膚下流動著銀河般的光帶——那分明是陣靈的本體。


    石牆上刻滿與他後頸相同的印記,每道紋路都在震動,發出頻率極低的嗡鳴,像在唿喚什麽。


    最清晰的一段記憶裏,他站在歸墟之畔,腳下是翻湧的混沌海,而他手中握著的不是劍,是半麵刻滿星圖的青銅鏡,鏡中映出的不是他的臉,而是...另一個玄塵。


    \"你本就該屬於這裏。\"那個聲音再次響起,這次他聽清了,是從他自己的喉嚨裏發出來的。


    玄塵猛地踉蹌一步,意識空間裏的陣圖碎片被震得四散飛濺。


    他捂住額頭,指縫間滲出淡金色的血——那是神魂受創的征兆。


    原來所謂的\"轉世重生\",不過是他親手給自己下的封印?


    歸墟之門囚禁的不是混沌,而是...他突然想起青鸞曾說過的話:\"你總說要吞噬一切,可你有沒有想過,你才是被吞噬的那個?\"


    現實與虛幻的界限開始模糊。


    他仿佛同時能感知到兩個世界:一邊是意識空間裏即將潰散的陣圖碎片,另一邊是現實中林初雪溫熱的手掌正覆在他後頸的印記上,她的指尖在發抖,帶著哭腔的聲音穿透層層屏障:\"老周,幫我攔輛出租車!


    他的體溫又升了!\"


    印記突然灼痛。


    玄塵低頭看向手腕,那裏的契約紋正在瘋長,從腕骨爬上小臂,每一道紋路都在吸收他溢出的混沌之力。


    他終於明白為何力量會遲滯——這些印記根本就是活的,在和他爭奪靈力,像嬰兒吮吸母乳般貪婪。


    \"原來如此...\"他扯動嘴角,血珠順著下巴滴落,在虛空中凝成細小的金點。


    那些記憶殘片裏的畫麵突然清晰起來:舊神之戰後,他為了阻止更可怕的存在複蘇,將自己的神魂分成兩半,一半轉世為人,另一半化作封印鎮守歸墟。


    而現在,契約印記正在喚醒被封印的那部分,同時也在暴露他的位置——就像在黑夜裏點燃的火把,會引來獵食者。


    意識空間的黑暗深處傳來裂帛般的聲響。


    玄塵猛地抬頭,看見最中心的空白處裂開一道縫隙,縫隙裏滲出的氣息讓他的混沌之力都在戰栗——那是比歸墟更古老的惡意。


    現實中,林初雪將玄塵抱上出租車後座時,他的睫毛突然劇烈顫動。


    她慌忙去摸他的脈搏,這次跳得慢得反常,仿佛隨時會停。


    後頸的印記卻亮得刺眼,像要燒穿皮膚,在她手背上烙下一片紅痕。


    \"師傅開快點!\"她攥緊他的手腕,那裏的印記正和後頸的印記遙相唿應,在兩人相觸的皮膚間形成淡金色的光鏈。


    她的因果律視覺突然不受控製地開啟,眼前的光鏈瞬間變成無數糾纏的線,每一根都指向虛空中那個正在裂開的縫隙。


    \"等等...\"她按住劇痛的太陽穴,\"這因果線...不是他的,是...\"


    意識空間裏,玄塵已經能看清縫隙後的輪廓了。


    那是一團由無數眼睛組成的陰影,每隻眼睛裏都映著他的臉。


    他突然笑了,笑聲裏帶著破罐子破摔的瘋狂——反正他本來就是個喜歡看秩序崩壞的瘋子,既然命運要把真相砸到他臉上,那他就接著。


    記憶殘片還在瘋狂湧入,他感覺自己的識海快被撐爆了。


    必須隔離這些記憶,否則神魂會被撐裂。


    他咬碎舌尖,腥甜的血味讓意識清明幾分,指尖開始結印。


    記憶隔離陣的法訣在腦海中浮現,那是他從前為了防止吞噬功法時被原主人的記憶反噬所創。


    \"慢慢來...\"他對著空氣說,像是在安撫誰,\"等我處理完這些,我們再好好聊聊。\"


    意識空間的黑暗深處,那團陰影的眼睛突然全部轉向他。


    玄塵的指尖停在最後一個印訣上,抬頭與陰影對視。


    他能感覺到,對方也在等待——等他構建完記憶隔離陣,等他徹底清醒,等這場跨越兩世的博弈真正開始。


    現實中,出租車猛地刹在天機閣門前。


    林初雪抱著玄塵衝下車時,他後頸的印記突然暗了下去,像被什麽東西強行按滅。


    她喘著氣抬頭,看見天機閣的青銅門正在自動開啟,門後站著白發的老人,手中的卦盤正瘋狂旋轉,每枚銅錢都在發出蜂鳴。


    \"他終於醒了。\"天機老人的聲音裏帶著說不出的複雜,\"而有些東西,也該醒了。\"


    玄塵在意識空間裏完成了最後一個印訣。


    記憶潮水被強行截斷,識海終於不再脹痛。


    他望著逐漸消散的陣圖碎片,又看了看手腕上仍在生長的印記,輕聲說:\"遊戲才剛開始,別急。\"


    黑暗深處,陰影的眼睛眨了眨。


    玄塵的識海仍在抽痛,記憶隔離陣的光紋剛在意識深處織成網,後頸的契約印記便傳來灼燒般的震顫。


    他閉著眼睛都能想象出那些金色紋路正如何爬過皮膚,像一群饑渴的蟻群——這是被封印的另一半神魂在蘇醒,也是歸墟深處那團陰影在定位他的坐標。


    \"你終於來了。\"


    低沉的聲音裹著冰碴子紮進耳膜。


    玄塵猛然睜眼,瞳孔在虛空中收縮成線——那個身披破碎道袍的虛影正從黑暗裏浮出來,斷裂的陣盤在他掌心滲出幽綠的光,每道裂痕都和玄塵後頸的印記同頻震動。


    最讓他血液凝固的是對方的臉:分明是他的輪廓,卻掛著他從未有過的冰冷笑意,像塊被歲月磨去溫度的頑石。


    \"過去的我?\"玄塵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腕間新長出的契約紋,那裏還殘留著剛才對抗記憶洪流時的刺痛,\"還是說...被歸墟汙染的那部分?\"


    虛影的陣盤突然發出蜂鳴,碎成齏粉的道袍下,露出半截刻滿星圖的手臂——和玄塵體內的周天星辰陣圖一模一樣。\"不重要。\"虛影的聲音像兩塊岩石相互摩擦,\"你該在意的是,從你選擇轉世的那天起,所有掙紮都是笑話。


    你以為用記憶封印騙過了天道?


    看看你手腕。\"他抬起半透明的手指,指向玄塵腕間瘋長的紋路,\"這是歸墟的鎖魂印,每道都在吞噬你的氣運,連你的係統都在幫它計數。\"


    玄塵的唿吸陡然一滯。


    他能清晰感覺到那些紋路在皮下跳動,每跳一次,丹田的混沌之力就稀薄一分——這和係統提示的\"氣運吞噬\"完全不同,更像某種古老的獻祭儀式。


    他想起之前在歸墟邊緣撿到的青銅鏡殘片,鏡背刻的正是這種螺旋狀紋路。


    原來不是他在吞噬別人,是...


    \"住口。\"他打斷虛影的話,喉結滾動著咽下翻湧的血氣。


    混沌之力在經脈裏橫衝直撞,他卻強行壓下暴動的靈力,指尖快速結印——變量屏障的光膜在身周展開,那是他專門用來抵禦因果律攻擊的手段。


    與此同時,他另一隻手悄悄按在胸口,那裏藏著方才從陣圖殘片裏剝離的逆序符文,紋路還帶著殘片上的\"時光鏽跡\"。


    \"你以為這點小手段能擋住我?\"虛影的陣盤突然爆出刺目的光,玄塵的變量屏障瞬間出現蛛網般的裂痕。


    他能感覺到對方的神魂正在滲透,像根細針紮進識海最深處——那裏藏著他轉世前最後的記憶,關於歸墟封印、關於那麵青銅鏡、關於他為何要將自己分成兩半。


    \"如果我真是你過去的模樣,\"虛影的聲音突然放輕,帶著某種蠱惑的意味,\"你該記得當年的選擇有多可笑。


    你用半神魂鎮住歸墟,用轉世之身逃避責任,可現在歸墟要醒了,你的係統、你的陣圖、甚至你身邊那個能看見因果的女警——\"他的目光突然穿透意識空間,\"都是天道給你設的局。


    你以為她在救你?


    她手裏的因果線,早被係在歸墟的鎖鏈上了。\"


    玄塵的瞳孔驟縮。


    他能聽見現實中林初雪的聲音在意識邊緣炸響,像隔著層毛玻璃:\"老周!


    快拿冰袋!


    他的體溫又升了!\"有溫熱的觸感壓在後頸,是她的手掌在拚命降溫,可那溫度反而刺激得契約印記更燙了。


    他的混沌之力不受控製地外泄,在意識空間裏凝成金色霧靄,卻被虛影的陣盤如數吞噬。


    \"夠了。\"玄塵咬著牙扯動嘴角,血珠濺在變量屏障上,開出細小的金花。


    他猛地捏碎掌心的逆序符文,黑色的光爆瞬間吞沒虛影的身影。


    這符文是他從\"逆生星軌\"殘片裏提煉的,專門用來逆轉空間規則——如果成功,能在意識空間和現實之間撕開條裂縫;如果失敗...他不敢想。


    空間開始扭曲。


    玄塵能聽見自己骨骼發出的脆響,那是意識體在承受空間撕裂的壓力。


    他看見虛影的身影在光爆中扭曲成碎片,卻聽見對方的笑聲穿透轟鳴:\"契約一旦生效,就無法逆轉!


    你救不了她,更救不了你自己——\"


    劇痛突然淹沒所有感知。


    玄塵感覺有無數根針在紮他的識海,記憶隔離陣的光網正在崩解,那些被他封鎖的記憶又開始翻湧:青銅鏡裏的另一個自己、歸墟深處的眼睛、還有那聲他以為是幻覺的\"你本就該屬於這裏\"。


    他拚命抓住最近的陣圖殘片,幽藍的光紋刺得指尖發麻,卻讓他勉強穩住意識。


    現實中的聲音突然清晰起來。


    他聽見出租車急刹的尖叫,聽見林初雪帶著哭腔的\"師傅開快點\",甚至聽見自己後頸的印記在皮膚下發出的嗡鳴。


    有什麽溫熱的東西滴在他手背上,是林初雪的眼淚?


    還是他自己的血?


    逆序符文的力量在衰竭。


    玄塵能看見意識空間的邊緣泛起白光,那是現實世界的召喚。


    他咬著牙將最後一絲混沌之力注入陣圖殘片,星辰陣圖的光紋在識海深處亮起,像盞將熄的燈。


    \"再...再撐一下...\"他對著空氣呢喃,也不知道是在說服自己還是誰。


    虛影的笑聲還在耳邊盤旋,但他的意識已經開始模糊。


    陣圖殘片的光紋突然連成線,在虛空中畫出個扭曲的漩渦——那是通往現實的門。


    最後一刻,他看見虛影的身影在黑暗中重新凝聚,斷裂的陣盤裏滲出更濃的幽綠。


    對方的嘴唇開合,這次他聽清了:\"等你徹底覺醒,就會明白...你才是歸墟的鑰匙。\"


    意識墜入黑暗前的瞬間,玄塵聞到了現實中的消毒水味——是天機閣的偏廳,林初雪總說那裏有股老書紙混著檀香的味道。


    有柔軟的東西托住他的頭,是她的膝蓋?


    他想抬手碰她的臉,卻發現身體重得像灌了鉛。


    \"玄塵?\"林初雪的聲音近在咫尺,帶著顫抖的哭腔,\"你醒醒...求你醒醒...\"


    他想應,喉嚨卻發不出聲。


    意識的最後一縷,停留在腕間契約紋的跳動上——這次,他清楚地感覺到,那些紋路裏多了道新的波動,和林初雪掌心的溫度同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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