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塵被因果亂流卷起來的瞬間,耳膜像是被重錘反複擊打。


    他想起三百年前作為陣靈被雷劫劈碎時,也是這樣的轟鳴——可那時疼的是陣紋,此刻疼的是魂魄深處每一道褶皺。


    係統黑球碎裂時迸濺的金芒還殘留在視網膜上,像被烙了道疤,連帶著識海都在發燙。


    \"抓住我!\"青鸞的鳳鳴穿透亂流,帶著灼人的溫度。


    玄塵勉強抬眼,隻看見一抹火紅色的影子破霧而來,尾羽掃過之處,糾纏他的因果線發出焦糊的劈啪聲。


    可那亂流太兇了,青鸞的爪子剛扣住他手腕,兩人便被拋進更深的虛無。


    失重感突然消失時,玄塵撞在某種無形的屏障上。


    他蜷起身子,喉嚨裏嚐到鐵鏽味——不是血,是時間的味道。


    睜眼的刹那,他愣住了:灰霧裏漂浮著無數光繭,每個光繭都裹著一段畫麵,像被揉碎的琉璃,折射出不同的自己。


    \"這是因果裂隙。\"青鸞落在他肩頭,聲音比平時輕了三分,\"時間長河的傷口,所有''可能發生''的曆史都困在這裏。\"她的指尖(或者說爪尖)點向最近的光繭,那層膜瞬間裂開,露出林初雪。


    是去年深秋的傍晚。


    林初雪穿著警服站在十字路口,發梢沾著雨珠。


    她低頭看手機,沒注意到左轉的貨車闖紅燈。


    刹車聲刺得玄塵耳膜生疼——他記得那天自己恰好路過,用掌心雷劈開了貨車前蓋。


    此刻光繭裏的林初雪卻被撞得飛起來,警帽滾進積水裏,染血的證件從口袋滑出,照片上的笑容還帶著未幹的雨痕。


    玄塵的指尖不受控製地顫抖。


    他想伸手觸碰,卻被一道冷冽的線纏住手腕——那是因果線,泛著幽藍,像活物般往他血管裏鑽。\"別碰!\"青鸞撲過來啄斷那線,卻發出一聲吃痛的輕鳴。


    她的左翼滲出金血,傷口處浮起焦黑的紋路,\"這些線連的是你未選擇的分支,每碰一次,就會被反噬一次因果。\"


    可玄塵的目光已經被另一個光繭吸住了。


    那裏麵的\"他\"穿著洗得發白的道袍,在市井裏擺攤算卦。


    顧客是個買菜的阿婆,塞給他兩個雞蛋當卦金,\"小師傅算得準,我家孫子高考肯定中。\"年輕的玄塵撓頭笑,眼角沒有星圖銀芒,腕間也沒有周天星辰的紋路。


    這是他未覺醒陣靈前的人生——如果那天他沒在舊書攤翻到那本破陣圖殘卷的話。


    \"原來我也可以...\"玄塵喉結動了動,聲音啞得像砂紙,\"當個人間小修士,給阿婆算姻緣,替小孩找丟的貓。\"他伸手去碰那個光繭,這次因果線纏得更緊,勒得手腕泛紅。


    第三個光繭突然炸裂。


    畫麵裏的\"他\"站在天機閣門口,腰間掛著係統黑球,卻沒有吞噬過任何陣法的痕跡。


    陸飛拍他肩膀,\"玄兄弟,咱們去海外尋那株千年朱果,我算過氣運,這機緣該是你的。\"年輕的玄塵笑著點頭,眼裏沒有對\"秩序崩壞\"的癡迷,隻有單純的期待——如果他從未動過\"吞噬\"的念頭,此刻該是個按部就班的修者,在既定的因果裏慢慢往上爬。


    \"夠了。\"青鸞突然用翅膀蓋住他的眼睛,\"你現在看到的,都是被天道收納的''未定之命''。


    它們存在的意義,就是證明你''本可以不這麽選'',從而讓你後悔,讓你動搖...\"她的聲音突然發顫,\"玄塵,你當初說要把鎖鏈吞進肚子裏,現在這些鎖鏈變成了''如果'',你還要吞嗎?\"


    玄塵扯下她的翅膀。


    他望著那些光繭裏的自己,突然笑了。


    那笑裏帶著幾分癲狂,又有幾分釋然:\"原來天道怕的不是我吞噬,是我連''可能''都不放過。\"他抬起手,掌心的星圖紋路亮起刺目的光,\"青鸞,幫我撕開這些繭。


    我倒要看看,這些''如果''是軟刀子,還是能磨成我的劍。\"


    話音未落,一道低沉的聲音突然從灰霧深處傳來,像古鍾在時間裏震蕩:\"你所見皆為''未定之命''...\"


    玄塵的動作頓住。


    他望著光繭裏那些或死或生、或平凡或循規的自己,突然覺得掌心的星圖更燙了——燙得像是要燒穿所有\"可能\",隻留下一條他自己選的路。


    灰霧裏的光繭突然泛起漣漪,那道來自幽冥的聲音裹著歲月的沉鬱,像鏽跡斑斑的鎖鏈擦過耳膜。


    玄塵的瞳孔微微收縮,他能感覺到那些因果線正順著指尖的星圖紋路往識海鑽,每一根都在重複播放光繭裏的畫麵——阿婆的雞蛋、林初雪染血的證件、陸飛搭在他肩頭的手。


    \"斬斷可能性?\"他扯動嘴角,冷笑裏帶著三分譏誚,\"天道倒是會挑說辭。\"混沌悟性在識海翻湧,他沒去看那些光繭,反而閉眼去感知纏繞周身的因果線。


    那些線看似雜亂,實則每一根都係著他人生的某個節點:舊書攤翻到破陣圖的刹那、第一次吞噬陣法時係統黑球的震顫、在賽博都市用掌心雷劈開貨車的瞬間......原來所有\"可能\"都紮根於這些真實發生過的選擇。


    青鸞的翅膀突然收緊,尾羽掃過他後頸:\"小心,這些線在吸收你的情緒。\"她的左翼焦黑處正滲出金血,卻仍固執地擋在他身側,\"你動用混沌悟性能量,裂隙在......\"


    話音被一道破空聲截斷。


    陸飛的身影從灰霧深處浮出來時,玄塵的睫毛顫了顫。


    年輕的天機閣天才本該穿著月白道袍,此刻卻裹著暗紋黑袍,胸前的天機印裂成三瓣,碎渣像星屑般往下掉。


    他手裏捏著半枚棋子,表麵刻著\"定數\"二字,斷口處還沾著暗紅血漬——那是天機老人的血,玄塵認得,帶著股腐朽的檀香。


    \"你以為能逃出因果?\"陸飛的聲音比平時低了八度,尾音卻在發顫,像是被兩種力量撕扯,\"我在天機閣的推演室裏困了七天七夜,看著你把我們的氣運吞成篩子......他們說你是天道的毒瘤,可我偏要看看,你掉進自己的因果裏,還能不能笑得出來。\"他的指尖扣緊棋子,斷口處的血珠濺在光繭上,某個裹著\"平凡玄塵\"的光繭突然炸裂,碎片紮進玄塵手背。


    玄塵低頭看那道血痕,突然笑了。


    他笑的時候,掌心的星圖紋路亮得刺眼,連青鸞的火羽都被映成了銀色:\"所以你故意被天機意誌控製?


    故意讓我吞掉推演術?


    就為了跟著我跳進裂隙?\"他的聲音輕得像歎息,\"陸小友,你比你師父貪心多了——你想要的不是抹殺我,是借我的手,撕開天道的棋盤。\"


    陸飛的瞳孔猛地收縮。


    他這才發現玄塵的眼底沒有慌亂,隻有某種近乎憐憫的清醒。


    青年修士抬手的瞬間,他本能地要躲,可那道雷火劍氣還是擦著他左肩劃過,在灰霧裏燒出個焦黑的洞。


    劍氣裏裹著星圖的銀芒,陸飛聞到了焦羽的味道——是青鸞的血,原來剛才那道攻擊,是玄塵借了青鸞的火靈。


    \"逆轉陣紋。\"玄塵的嘴唇幾乎沒動,聲音卻像刻進陸飛識海裏,\"你以為這是陷阱?


    不,是你自己跳進了我的陣。\"他的右手在虛空中劃出銀線,那些因果線突然瘋狂扭曲,原本纏著他的線轉而纏向陸飛,光繭裏的\"可能\"畫麵開始重疊:擺攤的玄塵和持劍的玄塵同時舉起手,林初雪的血和阿婆的雞蛋混在一起,最後全部砸向陸飛胸口那枚斷棋。


    青鸞突然發出尖鳴。


    她看到玄塵的指尖在滲血——逆轉陣紋需要用施術者的因果做引子,而他正在把自己的\"可能\"揉碎了當陣眼。\"你瘋了!\"她撲過去咬住他手腕,金血滴在銀線上,陣紋突然亮了三倍,\"這樣會被裂隙吞掉的!\"


    \"吞掉?\"玄塵反手抓住她的爪尖,把她的血按進陣紋裏,\"我本來就是陣靈。\"他的眼睛裏浮起星圖的倒影,每一顆星都在灼燒,\"青鸞,你說過我是鎖鏈的吞噬者......現在,我要吞掉這條時間的鎖鏈。\"


    陸飛終於慌了。


    他想退,可那些因果線已經纏上他的腳踝,光繭裏的\"可能\"開始具象化:拿著雞蛋的阿婆突然出現在他身後,舉著菜籃子砸他後背;被貨車撞飛的林初雪從另一側撲來,染血的證件劃破他臉頰;就連那個未覺醒的玄塵都提著算卦幡衝過來,幡上的\"鐵口直斷\"四個字燒得通紅。


    \"你不能!\"陸飛嘶吼著捏碎斷棋,血珠濺在陣紋上,\"這是天道的裂隙,你破了它,三界都會......\"


    \"三界?\"玄塵的陣紋終於閉合,銀芒如實質般炸開,\"我連自己的''可能''都吞了,還怕什麽三界?\"


    裂隙突然發出玻璃碎裂的聲響。


    所有光繭同時炸裂,碎片像暴雨般砸下來。


    玄塵感覺有什麽東西順著陣紋鑽進體內——不是靈氣,不是氣運,是某種更古老、更混沌的力量,帶著歸墟的鹹腥和時間的鏽味。


    他的星圖紋路開始扭曲,原本有序的星辰排列成從未見過的圖案,識海裏響起青鸞的尖叫,陸飛的嘶吼,還有幽冥使者那句被截斷的\"不可......\"


    最後一刻,玄塵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很慢,很沉,像古鍾在混沌海裏震蕩。


    他突然想起光繭裏那個擺攤的自己——如果真的選了那條路,此刻該在給阿婆算卦吧?


    可現在,他望著掌心新出現的暗紋,突然笑了。


    那些\"可能\",終究還是成了他的劍。


    而那股順著陣紋湧入的力量,正在他體內翻湧,像要撕開最後一層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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