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淩秋幾乎是睜眼到天明。


    身體很累,精神也很疲憊,但他就是一丁點睡意都沒有,腦子裏亂糟糟的。


    現在最令他在意的,已經不是那五萬塊錢獎金了,而是沈澤川的態度,是自己究竟還能不能迴到那個破舊卻溫馨的家。


    他不確定沈澤川說的是氣話還是認真的,但他確定以及肯定的是,他非常非常非常想家裏的每一個人。


    想和他們一起躺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想聽二哥講故事,想被軟乎乎的小四摟胳膊,想看小五陽光的笑容,想再次被小六緊緊地騎著,想……總是偷偷給他們蓋被子的大哥。


    季淩秋仰躺在沙發上,無處安放的長腿蜷縮著,身體時不時傳來的痛感加劇著他的不適,寂靜的夜晚更是各種情緒的宣泄口,一哄而上,難以壓製。


    大哥,你是真的不想要我了嗎?


    可你說過,永遠都不會有這麽一天的。


    你……不會像我父親一樣的,對嗎?


    我真的不想再被拋棄了啊……


    不知不覺中,淚珠順著蒼白的臉頰滑落,在月光下泛著細碎的銀光。


    一滴接著一滴,他並沒有抬手去擦,隻是緩緩閉上眼睛,徒留一片狼藉。


    下半場的比賽依舊進行。


    季淩秋換好衣服,隨意地洗了把臉,晃了晃混漿漿的腦袋,強迫自己打起精神。


    最後一天了,趕緊打完,趕緊贏,然後拿錢迴家。


    哪怕是被罵,被打,是跪,是磕頭,他都認,反正無論如何,他都要迴去求得大哥的原諒。


    抱著這般信念,季淩秋深唿吸一口氣,眼神恢複了往常的堅定,隨即大步朝舞台走過去。


    不知是下半場的選手太弱,還是他的信念力太強,明明他的身體狀態都趕不上昨天,可打起來卻要比昨天輕鬆許多。


    季淩秋一邊在心裏納悶,一邊用力地揮拳,用最快的速度結束了所有比賽。


    可台下的觀眾似乎並不滿意。


    “什麽啊這是?這麽快就結束了,對麵放水了吧?”


    “黑幕!絕對有黑幕!昨天這小孩雖然也打贏了,但打的過程老激烈了,哪像今天啊,跟他媽鬧著玩兒似的!”


    “一點兒都不過癮!那麽大體格子的兩個老爺們,上來就一頓防守,壓根都沒怎麽進攻,幾下就被季淩秋打趴下了,要說沒水分誰能信啊?”


    “退錢!他媽的,把我們觀眾當傻逼是吧?退錢!!”


    “退門票錢就行,押注的錢不用退,那可是我們憑本事賭的。”


    “放你娘的屁!還憑本事,你們那就是無腦押季淩秋贏,運氣好罷了!”


    “那咋了?運氣難道不是實力的一部分嗎?誰讓你不押季淩秋的,你輸錢那是活該!”


    “操!老子他媽弄死你信不信……”


    “大家安靜!”會所老板走上台,大喊道,“稍安勿躁,比賽還沒結束呢!”


    此話一出,觀眾們果然安靜下來,視線也重新迴到了台上。


    季淩秋身形一僵,微微皺眉看向會所老板。


    比賽還沒結束是什麽意思?


    上半場和下半場他都已經打完了,也勝利了,難道不應該宣布獎金歸屬了嗎?


    他隱約意識到了一絲不妙。


    隻見會所老板嘴角噙著意味不明的笑容,拿著麥克風緩緩開口:“正常來講,這次的比賽到這裏就應該結束了,但我看得出來,大家都沒怎麽盡興,所以在此之前,我跟投資人商量了一下,決定給大家來一場加賽。”


    “另外,這場加賽我們還特意給大家準備了一個驚喜,待會兒便會揭曉,若是有興趣的,大家自行繳費即可,無興趣的可以離開,但我要提前跟各位說好,這次的節目可不多見哦~”


    “加賽?”季淩秋的眉頭皺得更深,“怎麽打?選手呢?”


    會所老板笑眯眯地看了他一眼,接著又麵向眾人說道:“加賽的規則是,兩位選手中選出一名獲勝者,再由這名勝者挑戰季淩秋,獎金從五萬漲到了七萬,由最終勝利者獲取。”


    季淩秋心裏的緊張感更甚了。


    “那麽……接下來,我們有請加賽的兩名選手登場!”


    隨著會所老板的聲音落下,兩道人影緩緩從另一個方向走了出來,季淩秋目光直直地盯著其中那個熟悉卻不敢置信的身影,待他一步步走近,心也隨之沉入了穀底。


    為什麽……


    他都已經來參賽了,為什麽沈澤川還會來?


    這個突如其來的加賽又是怎麽迴事?


    如果沈澤川贏了,那就意味著,接下來要麵對的則是他們兄弟二人的決鬥。


    如果沈澤川輸了,那他就要眼睜睜地看著大哥被打倒,遍體鱗傷地躺在舞台上。


    不……不要……


    哪個他都不要!!!


    “大哥!”季淩秋驚唿出聲,“你不要打比賽!你快下去啊!”


    然而沈澤川隻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什麽都沒說。


    “大哥!我求你了大哥!”季淩秋都快哭了,“別打,你沒打過,你會受傷的……”


    “我求求你,你要是生我氣,迴家你打我罵我都行,別打比賽了,別打了……”


    這個時候他已經顧不上什麽裏子麵子了,他太害怕了,無論是跟沈澤川對打,還是沈澤川受傷,他都怕極了。


    他的聲音不大不小,台下的觀眾卻能聽得一清二楚,這會兒也全都竊竊私語起來。


    “我靠我靠!這什麽情況?哥倆兒?”


    “季淩秋管他叫大哥呢,你沒聽見啊?肯定是親兄弟了。”


    “操!剛才我還想問呢,這怎麽又上來一個這麽好看的小孩兒,合著他倆是一家的!”


    “不過最近挺奇怪啊,以前幾年都出不來一個打拳擊的小孩,現在居然一下來了兩個……哎?會不會是老板故意的啊?”


    “有可能!老板不是說加賽有驚喜嗎?估計就是這兄弟倆了!”


    “那可真是有看頭了!既然那孩子是季淩秋的大哥,估計實力也不會差,八成能贏,然後兄弟倆決一死戰,爭奪獎金……嘖嘖嘖,有意思!我這就去繳費!”


    “我也去我也去!這麽好看的戲份,我可不能錯過!”


    “算我一個!待會兒就先押季淩秋他哥贏!”


    “我也來!”


    “…………”


    僅僅這麽一會兒的功夫,觀眾席上的繳費人數就達到了90%,甚至還有剛從外麵進來的新人,簡單打聽了情況就去繳費看戲了。


    會所老板滿意地勾起嘴角,眼底那得逞的笑意徹底不藏了。


    季淩秋還在極力懇求著,身體都快篩子了,可沈澤川全程都沒有再看他一眼,臉上那堅毅決絕的神情,竟和離家之前的他一模一樣。


    “繳費完成之後,大家盡快自行落座!”會所老板大聲道,“相信這次的比賽能給大家帶來新的樂趣,在此我宣布……”


    “比賽開始!”


    說罷,他和裁判一起強行將季淩秋拽下了台,任憑他怎麽掙紮也不放手。


    “臭小子,給我安分點兒!”會所老板在他耳邊低聲道,“別忘了這裏是我的地盤,如果你再敢搗亂,小心我分分鍾就讓你大哥下不了台!”


    季淩秋瞳孔緊縮,眼神憤恨地瞪著他,可盡管再生氣,再後悔,現在也都來不及了。


    怎麽辦,我該怎麽辦……


    大哥,你一定是在用這種方式懲罰我,對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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