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陽的越野車順著山路一路盤旋而下,又走了大概一個小時,才終於迴到了自個兒家的大別墅。


    司機小心地把他叫醒,柯陽迷迷糊糊睜開眼,下意識地擦了把嘴邊的口水,然後對著鏡子攏了攏一頭小綠毛,試著抓出一個比較乖巧的弧度,這才揣著懷裏的茶包、拎上一籃子草莓跳下車。


    富麗堂皇的大門被推開一個縫,一個頭頂青青草原的腦袋悄咪咪探了進去。


    很好,沒人,很安全。


    他躡手躡腳地走進門去,把草莓放到桌子上,隨手拿起一顆咬了一口。


    靠,這麽香甜。


    他趕緊又往嘴裏塞了一顆,撐得臉頰鼓鼓囊囊,然後轉身趕緊上樓。


    至於懷裏的茶葉,既然老頭子不在,那他就可以中飽私囊了。


    嘿嘿。


    不過就在他塞著滿嘴草莓,哼著歌心滿意足地準備上樓之時,一陣風聲唿嘯而過,某隻不知從哪裏飛出來的拖鞋攜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精準削在了他的後腦勺上。


    “哎呦——”柯陽被削得一屁股蹲到地上,捂著腦袋哀嚎。


    “你這臭小子還知道迴來!”


    柯季良背著手從客廳裏走出來,六十多歲的人了,依舊英姿颯爽,麵容俊逸,雖說頭發稀疏了點,但風采不減當年。


    隻不過此刻這張臉黑如鍋底,怒氣橫生,連眼睛裏都隱隱冒著小火苗。


    “我說沒說過昨天你黎叔叔家女兒要過來,讓你早點迴家和人家見個麵。”


    “爸——不公平啊!我哥都還沒結婚呢,你給我相什麽親!”柯陽捂著腦袋憤憤不平。


    “你哥天天在公司裏忙得跟陀螺一樣,哪有功夫談情說愛,倒是你,業務幫不上忙,給我們老柯家傳宗接代總能出出力吧!”柯季良哼了一聲。


    “你你你……你簡直是封建餘孽!你家有皇位要繼承啊,就知道生生生,你咋不自己去生!”柯陽眼淚汪汪,感覺自己的智商和身體同時受到了侮辱。


    沒搗蛋沒惹事,就是不想去公司而已,他招誰惹誰了。


    “懶得跟你廢話,我不管,已經跟老黎說好了後天晚上,他們一家過來做客,到時候你要是再敢放鴿子,看我不宰了你!”


    老柯同誌雖說退居二線多年,但是在家裏依舊是說一不二的暴脾氣。


    他皺著眉頭看了一眼坐在樓梯上那一顆綠到發光的腦袋,嘖了一聲,簡直不忍直視,眼睛都快閃瞎了。


    “不迴來也就算了,你腦袋上那是搞得什麽玩意兒,趕緊洗掉,後天別讓我再看到你這一頭綠毛!”


    “老柯,少說幾句吧。”柯季良的話音剛落,一個溫婉甜美的聲音又從樓上傳來。


    剛才還委委屈屈的柯陽興奮地抬頭,喜極而泣。


    “媽——”


    他趕緊往上爬了幾步,一把抱住自己的金大腿。


    喬言心穿著一襲柔軟舒適的家居服,臉上敷著一層薄薄的蕾絲麵膜,隻露出保養得宜的雙眼和紅潤的嘴唇。


    “媽,你快說說我爸這個老古董,這個顏色可是現在最流行的人魚綠,好看到家了!一點都不懂的欣賞潮流……”


    柯陽一下子抓住了救命稻草,頓時趾高氣昂了起來,甩著腦袋跟柯季良做了個鬼臉。


    “嗬嗬……”


    喬言心略帶遲疑地打量了一眼旁邊那顆綠到發光的腦袋,剛要像之前一樣誇點違心的話愣是憋迴了嘴裏。


    “這個……”


    蕾絲麵膜下的臉略略扭曲,最終喬言心仍是彎起眼睛,委婉地說:“陽陽啊……這顏色好看是好看,但是感覺不如上次的喜慶呢……馬上過年了,你明年又是本命年,要不還是換迴去吧。”


    其實柯陽細皮嫩肉的,皮膚又白,綠毛也不醜,反而襯得唇紅齒白,相當潮。


    但是基於咱們華國人的傳統觀念,這頭上帶點綠,總歸不是什麽好兆頭。


    柯陽想了想,鄭重地點點頭,“嗯……媽你說的對,我還是換迴紅色吧。”


    綠色不像話,紅色就像話了嗎,天天弄得像個雞毛撣子。


    柯季良剛要皺著眉頭再說些什麽,被喬言心一個眼刀飛過去,頓時老老實實閉了嘴。


    他一臉不快地坐到沙發上,倒了杯茶,悶聲道,“頭發的事兒先不說,後天的家宴,你必須到,收拾板正點兒,別給我丟人。”


    柯陽見自家老爹那張臭臉,沒敢再上去觸黴頭,但仍有些不情願。


    幾個動作間,忽然一陣幽幽茶香從懷裏飄到鼻尖,他眼睛咕嚕轉了一圈,準備曲線救國。


    他嘴角掛上討好的笑容,“媽,我給你帶了剛摘的草莓,快下去嚐嚐,可好吃了。”


    喬言心笑著點點頭,從善如流地跟著柯陽下了樓。


    柯陽先是殷勤地給自家老媽洗上一盤又大又紅的雪裏香,盤子一端上來,那股馥鬱的花香便已經開始在屋裏蔓延。


    喬言心好奇地嚐了一口,眼睛頓時亮了亮,“這草莓味道不錯。”


    “老柯,你也嚐嚐,兒子親自給你摘的。”


    柯季良哼了一聲,撇過頭去,自顧自斟著茶,別以為弄點草莓就能收買他。


    “嘿嘿,老爹,我還給你帶了個禮物。”


    柯陽狡黠一笑,將一隻手揣進懷裏,作勢動了動。


    “切,你這小子能帶什麽好禮物,準是又從哪裏弄來湊數的。”柯季良被騙過好幾次,早就免疫了。


    “話別說這麽早嘛,老爹。”


    柯陽瀟灑擼了把頭毛,眉毛一挑,“這樣吧,我這禮物你要是能看得上,後天家宴就取消行不行。”


    “別廢……”


    柯季良不屑一顧,剛要蹙著眉頭拒絕,對麵那小綠人卻忽然拿著懷裏的袋子在他鼻子前麵晃了晃。


    敞開的袋口裏,一股奇異又清幽的茶香也悄悄探出來,勾得他心神一動。


    恍惚間,麵前似乎徐徐展現出一卷山野之畫,那充滿自然野趣的幽幽香氣中,又帶著絲絲縷縷的清甜之意,沁人心脾,聞之忘俗。


    什麽茶?


    柯季良麵色一凜,陡然正色起來。


    不知道為什麽,手邊剛喝了一口的熱茶忽然一點滋味兒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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