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挑著豬,你牽著驢。


    吳擎生無可戀地抱著在懷裏唿唿大睡的小黑豬,黑著臉跟在兩人後麵,穿過一片鬱鬱蔥蔥的玫瑰田,便來到了豬圈和羊圈旁,一群咩咩直叫的小羊見鐵錘來了,立刻邁著蹄子奔過去。


    旁邊的吳擎則是一臉嫌棄地將懷裏流口水的小豬扔進豬圈裏,在旁邊好好洗了把手,才將老栓子身上的羅虞扶了下來。


    “吳大哥,小虞,你看,每天上午來的時候要先給他們在水槽裏添點水,看看有沒有臊眉耷眼,像是生病了的,有的話要趕緊告訴夏夏姐,讓她去請劉大夫過來看。”


    鐵錘一邊示範,一遍耐心講解著,吳擎瞪了一眼豬圈裏正朝他齜牙咧嘴的小黑豬,卻發現羅虞已經湊過頭去認真聽了起來,瘦骨嶙峋的手臂伸出去,試探著在小羊的胡須上摸了摸。


    “夏夏姐說了,這些烏金豬剛過來,先在圈裏適應一段時間,需要你們每天去打點野菜,和著玉米麵紅薯麵給他們拌了吃,過段時間便可以跟這些小羊一樣,放出去讓他們自己在山上溜達找食。”


    “放心,有黑蛋在,他們不會亂跑的。”鐵錘揚了揚腦袋,看著羅虞抬著頭認真聽講的樣子,心中頗有點得意。


    “走,我帶你們去林子裏打豬草。”


    他扔給吳擎一個半人高的大背簍,自己也背上一個,待拿起鐮刀來的時候才發現羅虞正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己,眼神中隱隱有點期盼。


    “啊……大簍子太沉了,你拿這個吧。”


    鐵錘打量了一下羅虞的小胳膊小腿兒,感覺摔個跟頭都要折了,於是隻了她一個挎在手上的小竹籃,還有一把小巧玲瓏的小鏟子。


    羅虞抿了抿嘴,接過這兩個袖珍物件,揣到懷裏。


    “走,離這兒很近。”鐵錘摸了一把自己光溜溜的腦袋,領著二人朝林中走去,一邊走,一邊嘴裏還嘟嘟囔囔:“這片林子裏可多好東西了,之前我的野山藥就是在這挖的,還挖到過土茯苓,煮來吃味道很好……”


    “就知道吃……”


    吳擎眼皮子一翻,才跟這小光頭相處了不到一天,他便清楚地看出了這家夥的本性,腦瓜子裏除了吃還是吃,怪不得空有一身怪力氣。


    “地下這些馬蘭頭、薺菜、蒲公英、馬齒莧什麽的都可以挖,多挖點,小豬吃不完的我們可以帶迴去,讓得寶叔叔給我們包餃子吃。”


    鐵錘一一給他們指了指地下還綠生生的各樣野菜,其實現在這個季節相比於春夏,已經少了不少種類,味道也沒有那時那麽鮮靈,但他們山上的野菜,味道再打折扣,吃起來也能香死人。


    “不過要格外小心這兩種,葉片長長的叫天南星,墜著小果子的是龍葵,有毒的,小豬們不能吃。”他圓溜溜的眼睛瞪起來,麵色嚴肅。


    “不是吧,豬吃剩下的給人吃?”


    吳擎自動忽略了鐵錘後麵的科普,腦中還在迴響著“豬剩下的給人吃”這幾個大字,不由再次懷疑起了這小光頭的腦迴路,這家夥秀逗了吧?


    “還愣著幹啥,還不快挖,這麽大塊頭,怎麽幹活還不如小虞姐姐利索呢?”


    鐵錘掐著腰,拿起了為人師的架子,一臉不滿地瞧著呆在原地瞪眼的吳擎。


    “你……”


    吳擎剛要還嘴,卻見蹲在地上拿著小鏟子戳來戳去的羅虞也抬起頭來,直勾勾地望著自己。


    不知為何,好像有種被老師點名,全班同學瞅過來,莫名心虛的感覺。


    他咽了咽口水,把還未出口的話憋了迴去,隻能梗著脖子點點頭,無奈道:“錘師傅,您說的都對。”


    “哼哼,這還差不多,趕緊幹活兒,小豬們都餓了。”


    鐵錘神采飛揚,哼著歌挎著大鐮刀向前走去,小羊們最近愛吃狗牙草和牛筋草,得更往深處去長得才多,揮舞著鐮刀一割就是一大片,比挖野菜快多了。


    被撂在原地的吳擎認命地蹲下身來,照葫蘆畫瓢從背簍裏拿出比羅虞手裏大一號的鏟子開始鏟野菜。


    他力氣大,鏟子揮舞得格外有勁兒,一顆又一顆帶著土粒的野菜飛速填到背簍裏。


    “錯了。”


    一個清清冷冷的聲音從旁邊傳來,聲音極低,卻很篤定。


    “什麽?”


    吳擎疑惑的抬起頭來,才忽然發現居然是旁邊的羅虞在說話,頓時驚了。


    “阿虞,你說什麽?”他急切地湊過去。


    隻不過羅虞神色淡定,沒再說話,隻是默默抬起手來,將吳擎背簍裏一棵葉子細長的野草拎出來丟在地上。


    吳擎定睛瞅了一眼,沒看出什麽門道,隻記得剛才那小光頭好像說什麽有毒,不能吃。


    不過這並不是他在意的點,而是羅虞居然主動和他說話了,於是他趕緊趁熱打鐵,試探著和羅虞搭話,“阿虞,剛才小光頭說得太快了,我沒聽清,他說這草叫什麽來著……”


    等了半晌,旁邊的人依舊沒有言語,默默低頭認真挖著野菜,她雖然力氣不大,但做事很認真,一鏟一鏟,根係都全數挖出來,耐心地將上麵的土抖掉,將葉子展平,才小心翼翼地放進自己手邊的籃子裏。


    漸漸地,她的身影似乎與小時候那個倔強,永不認輸的小女孩重合在一起。


    吳擎的目光緩緩變得深沉。


    是啊,她從小做事就認真,隻要認定了,便會低著頭向前衝,不論其他人說什麽,都不會動搖自己的目標。


    就像多年前,成績優異的她毅然決然地離開家人的羽翼,報考長輩不同意的藝術院校,就像她不知在背後付出了多少汗水,才能一飛衝天。


    她並不是旁人眼中一舉成名的天降紫徽星,在接到那部草台班子的小成本黑馬電影之前,每個假期都會去劇組找群演的活兒,一天100塊,加一份盒飯。


    褪去大小姐的光環,其實她也和旁人並無不同,也正是這份吃苦耐勞和持之以恆,才讓那位懷才不遇的鬼才導演,發現了這顆蒙塵的明珠。


    一切星光璀璨的道路上,都是荊棘遍布的。


    兩個人年齡差距不大,羅虞不僅是小姐,更是他從小看著長大的妹妹,無話不談的好朋友。自從那次意外之後,他的痛心並不比羅靖坤少。


    “天南星。”


    清泠的聲音再次響起,將吳擎從無邊思緒中拉迴來,猛然迴神,羅虞的目光純粹而專注,將那株野草捧到他身前,擲地有聲。


    “它的名字叫天南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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