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許得寶重新將廚房收拾幹淨出門的時候,卻發現小桌上隻剩了一個幹幹淨淨的碗,裏麵一顆米粒都不剩,隻有碗邊那幾絲油花能看出這碗曾經用過。


    他順手洗了幾個小巧玲瓏的青州蜜給馬良端過來。


    男人瞅都不瞅,傲嬌地哼了一聲,隻不過剛刨完一碗炒飯,此刻他的表情還算是舒緩了不少,矜持地掏出紙巾擦了擦嘴,這才舍得給了許得寶一個眼神。


    “我算是知道你為啥跑到這山溝溝裏不迴去了……”


    這一碗牛肝菌炒飯把他吃的心服口服,他自然明白不是許得寶的廚藝又有長進,而是這菌子本身實在太好,能長出這麽一片菌子的大山,自然還有著其他數不盡的美味,一向愛吃愛研究的許得寶怎麽舍得離開呢。


    馬良幽幽的聲音傳到許得寶耳朵裏,帶著點不甘和憤憤,似乎還有點……嫉妒?!


    “反正我都在電話裏跟你說清楚了,你自己還非得跑來這一趟,圖啥呢……”許得寶白胖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笑意。


    “我家的掌勺大廚跟人跑了,還不興我上門看看啊,你這小子也是,冷不丁給我來這麽一電話,我還以為你家裏出事了……”


    許是想通了,馬良終於恢複了往日的語氣,略帶幽怨地瞅了一眼坐在一邊的許得寶。


    “我不是年初就跟你說要準備離職嗎,我爹老了,再不迴來都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陪他,而且東子和大民現在也都是獨當一麵的大廚,有他倆在,你還不放心?”


    “我以為你開玩笑呢,誰成想你還認真了?”馬良把自己的小墨鏡往桌上一扔,現在想想還是氣得不行。


    他現在經營的東臨紀酒樓是從他爺爺那輩傳下來的,雖說已經沒有幾十年前那麽輝煌,但現在在臨安市依舊算的上是有口皆碑的老牌酒樓。


    許得寶和三爺爺分開之後,從學徒時期就開始在東臨紀做,一路跟著當時的大師傅,從一個默默無聞手藝也不出眾的後廚小幫工,到了現在說一不二的掌勺師傅,短短十幾年,其中辛酸隻有許得寶自己清楚,而他和酒店當時的少東家馬良也算是建立了深厚的革命友誼。


    馬良他爹是個不善經營的,從父輩手中接過之後酒樓的營業額便一路下滑,他也深知自己不是這塊料,但好歹兒子還願意繼續接手這份事業,便早早甩手給了兒子,自馬良當上老板之後,他和許得寶兩人便互相扶持著,從菜品的食材到口味都層層把關,不斷推陳出新,漸漸止住了酒樓的頹勢。


    其中許得寶的功勞不可謂不大,他平時沒事了就跑到各個山溝溝或者郊區的農場裏去找食材,研究新菜,連馬良都佩服他這十幾年如一日的熱情,其實許得寶並不覺得累,就如網上說的那句話——“熱愛可抵歲月漫長”,做飯這事兒,也是他願意為之付出一生的事業。


    “現在酒樓也沒那麽需要我了,我賺的錢也夠花,正好閑下來幹點自己喜歡的事兒,不好嗎?”許得寶白胖的臉上依舊掛著和煦的微笑,目光柔和地朝院子後麵那片鬱鬱蔥蔥的大山望去。


    馬良似是這時候才有心情拿起一顆青紅相間的小蜜桃,惡狠狠地咬了一口,仿佛在咬許得寶身上白白胖胖的肉,這一來他便知道,想把人帶迴去是徹底沒戲了。


    他來之前常聽他念叨這東青鎮,隻是沒想到這裏這麽漂亮,靜謐幽深,美得像畫一樣,還有連綿不絕的大山和層出不窮的野味,許得寶在這裏簡直是如魚得水,像那老鼠掉進了米缸,誰都別想把他拽走。


    他剛要下意識地再酸幾句,卻忽然被這不起眼的小桃子嚇了一跳,一口咬下去,嘴裏滿是清脆和蜜甜,果肉韌性十足,越嚼越香,這是他好多年不曾嚐過的桃香味兒。


    馬良三口兩口把一顆桃子吞吃入腹,又不信邪地抓起另一顆,再次咬下去,謔,更好吃了!


    這顆可能摘下來的時間比較長,果肉由脆變軟,甜度卻更高了,滿腔汁水含在果肉裏在口中迸發開來,軟嫩多汁,如蜜一般的桃汁裹在舌尖上,香甜味兒直衝顱頂,直把馬良吃了一個激靈。


    這小味兒,真是絕了!


    他看了一眼手上被咬了一半的小桃子,又直愣愣地去瞅許得寶,滿臉疑惑,和他共事多年的許得寶一個眼神便知曉了他的意思,嘿嘿笑了兩聲:“怎麽樣,我這新老板種的桃兒不錯吧……”


    “實話告訴你,她種的就沒有不好吃的,剛才那碗牛肝菌炒飯你說你吃的服不服?”許得寶挑了挑眉,頗有點與有榮焉,畢竟現在他也是這許家農場的一員。


    “這麽神乎?”馬良也不知信了沒有,隻是嘴上不停,一顆接著一顆,咬得咯吱響,沒一會兒,五六個小桃子已經隻剩核了。


    許得寶這邊已經搬出兩筐菌子當著馬良的麵開始收拾,新鮮的菌子放不了多長時間,晚一分鍾做出來味道都不一樣。


    馬良瞧了一會兒,若有所思的樣子,隨後麵色微鬆,也挽起袖子蹲下和許得寶一塊收拾起菌子來。


    “我不管,這事兒總歸是你對不住我,你得給我補償。”馬良雖說已經把許得寶離職這事兒看開了,但依舊不依不饒,語氣酸酸的。


    許得寶眉毛垮下來,似乎早有預料,歎口氣道:“行吧,算我欠你個人情,以後有什麽讓我辦的直說就行。”


    “不用以後,就現在。”馬良嘴角微挑,眼神中閃過一絲狡黠和得意。


    倆人低著腦袋不知又說了些什麽,許得寶先是麵色為難,但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許夏在牆角處瞅著,聲音太小了聽不到什麽,隻是怎麽忽然這位西裝革履的大老板就開始吃起了炒飯,怎麽吃完炒飯這會兒又蹲地上摘起了蘑菇,這百轉千迴的,她怎麽越看越糊塗?


    她料想中的二人吵得麵紅耳赤甚至上手扯頭花的戲碼沒有上演,反而有點小橋流水人家的平靜。


    就是這位老板一身筆挺的西裝和鋥亮的大皮鞋,就這麽蹲在地上扒拉黑黢黢的蘑菇,怎麽看怎麽怪異……


    又在原地觀察了一會兒,許夏發現似乎沒什麽異動,兩個人之間的談判似乎就這麽穩穩當當地結束了,她搖搖頭疑惑地迴到屋子裏,而此時的許夏還不知道,這位大老板的主意已經打到了自己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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