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讓很關心妹妹的終身大事。


    知道妹妹大了,有了自己的心思,茹讓當天把手頭的事情全部停了,帶著幾名貼身奴仆急匆匆的去了周至。


    他要去“仙都”樓觀台和仙遊寺算命。


    一隊人馬離開了長安城,一隊人馬進了長安城。


    馮老大望著高大的城牆鬆了口氣,總算是按照約定的時間趕到了。


    馮老大時隔一年再次迴到長安府。


    在聲聲的吆喝中,眾夥計開始準備簡單的休息一下。


    這一路走的辛苦,如今終於走完,在忙碌間不免有歡聲笑語傳來,都在小聲的商量著,明日去哪裏玩。


    更多的人還是想著明日去“放鬆一下”。


    可無論眾人是多麽的開心,那三個大大的箱子旁始終蹲著兩個漢子。


    一個蹲前麵,一個蹲後麵。


    貨物是什麽他們不知道。


    他們隻明白,貨物若是沒了,所有人賴以生存的飯碗也就完蛋了,這輩子也就完了。


    “爹,這次的貨主叫餘令!”


    馮老大一愣,他從京城出發的時候都覺得這個名字很熟悉,總覺得這個名字好像在哪裏聽到過,但就是想不起來。


    “你知道?”


    馮老大的兒子點了點頭,若有所思道:


    “爹,你記不記得去年咱們迴長安時,坐在牲口糧草垛子上的那個抱著貓的小子!”


    “是他?”


    馮老大突然想起來了,在去年的時候他走了一趟鏢。


    那一趟人很多,有大人,有小孩,有婦人,還有條狗。


    還有那個像大人一樣總是牽著妹妹的小餘令。


    “會不會隻是同名而已?”


    馮老大的兒子撓了撓頭,他也覺得怕是同名而已。


    想起了雇主的囑咐,他總覺得這次收貨的貨主餘令,就是去年護送迴來的餘令。


    望著父親離開,他把疑惑藏在心間。


    眾人都在休息,馮老大朝著衙門走去,幹他們這一行的和衙門關係不錯。


    主要是給錢給的足,衙門願意幫忙。


    而且這年頭能找鏢行送貨的人非富即貴,最不濟也是一個讀書人。


    哪怕是給千裏之外的人送信,那送信的價格也不是一般人能舍得的。


    貧民老百姓哪能舍得花這個錢。


    而且,這一行還有一個不成文的規矩,有的官員會通過鏢行走一些私貨,


    要是哪個不開眼的衙役刁難了,攤上了就交代了。


    所以,衙門不會刻意的刁難,有錢拿就行。


    餘令的名字在衙門裏很響亮。


    衙門的人不說都認識餘令,但個個都承餘令的情。


    餘家可是給衙門的每個衙役都送了五百塊的蜂窩煤。


    而且,今後去餘家鋪子買蜂窩煤,永遠半價。


    這麽懂事的人,衙門的人自然要承他的情。


    不但不會刁難餘令,在城裏辦事的時候會主動誇蜂窩煤好。


    因為,蜂窩煤是餘令以朱縣令的名義送的。


    更沒人敢去餘家鋪子吃拿卡要。


    這年頭,賣煤的,賣鹽的,走茶馬交易的,那都是沒一個好惹的。


    上頭都有人呢!


    馮老大去的快,迴來的快,走的時候是皺著眉頭的,迴來的時候卻是開開心心的。


    因為衙門沒問他要錢。


    人家直接就說了餘令家住在哪裏。


    馮老大出發了。


    這次運貨雖然貨主要求的時間緊迫了點,但銀錢給的足,這一趟做完,可以在長安休息一段時間。


    然後找雇主,再運貨迴京城去!


    鏢行從長安再度出發,來到大雁塔時天色已黑。


    輕叩門環,餘家大門開了,從裏伸出半個腦袋。


    望著門房那張比年畫還嚇人的臉,馮老大險些叫出了聲。


    聽到門房老張的喊話,餘令慌忙衝了出來,從京城來的貨,除了小老虎餘令猜不到還有其他人。


    餘家大門又開了……


    “是你?小餘令?”


    “馮老大?”


    馮老大沒想到收貨的人真的是餘令,他趕緊命人把箱子搬了過來,然後從懷裏掏出蠟封的信件。


    餘令著急的打開了信……


    “小餘令安好,大兄我在宮裏也很好。


    兄長無用,本想幫你尋一千斤的土豆,奈何這東西太少,我隻尋到了三十多斤!”


    “書鋪子生意很好。


    利瑪竇在你走後不久就病死了,他的信徒想把他以及他的遺物送往壕鏡澳,萬歲爺未允許,最後葬在了平則門!”


    “這次除了土豆......


    在箱子的最底層還有一個夾層,裏麵藏有碎銀三百兩,這都是太子劉淑女所賜,我用不上……”


    “第二個箱子是書。


    知道你愛書,這些書都是我收集的,大部分是從宮中流出之物,你一看便知!”


    “第三個箱子是衣衫.....


    京城冷,地處西北的長安更冷,這是我根據你的身形,買的幾件大氅,裏麵有一件紅的……”


    餘令慢慢地合上信。


    紅色的是火狐大氅,是東廠查犯人抄家得來的。


    因為曹化淳的照顧,這些價值不菲的好東西以極低的價格落到了小老虎的手裏。


    小老虎不舍得穿,托人送給了餘令。


    紅色的這件不是給餘令穿的,是給女子穿的。


    小老虎說,若遇到心儀女子,就把這大氅送給她。


    算是他的一片心意。


    小老虎把他能考慮到都考慮到了。


    餘令深吸了好幾口氣才總算壓下了自己那顆紛亂的心,和不會思考的腦子。


    信裏剩下的內容餘令不舍得看,準備夜裏一個人偷偷的看。


    深吸一口氣,餘令擠出笑容,朝著馮老大道:


    “馮大掌櫃,可以驗貨了。”


    馮老大笑著點了點頭,大聲道:“驗貨!”


    一個漢子手拿錘子走了出來,哐哐幾下,就把箱子上鎖給砸掉,撕開箱子上的封紙,然後退到一邊。


    打開的第一個箱子是衣衫。


    鞋子,衣衫,大氅,和信中所言絲毫不差,餘令點了點頭,貨物對上了。


    第二個箱子是一箱子書。


    整整齊齊,滿滿登登,望著永樂二字,餘令心裏咯噔一下,餘令再次點頭確認,隨後打開了最後一個箱子。


    最後一個箱子是滿滿的一箱土豆。


    大的有悶悶拳頭大小,小的隻有廚娘兒子拳頭大小,有的都長出了半寸長的綠芽,都有些幹癟了。


    敲了敲箱子的暗板,悶響傳來,餘令知道銀子就在下麵。


    小老虎做的標識還在,那是纏在兩個板子之間的一縷頭發絲,沒斷,也沒丟。


    餘令再度點了點頭。


    貨物對上,且完全地交到了貨主的手中,馮老大鬆了口氣。


    這一趟走貨圓滿完成,雇主給的錢可以放心的用了。


    見馮老大等人要離開,餘令趕緊道:


    “不知馮掌櫃何時從長安離開?”


    馮老大笑了笑,迴道:


    “令哥,這個可說不準,如果有雇主雇傭,時間趕得急,明日我可能就會離開,如果沒雇主,怕是得等!”


    “馮掌櫃可否等我片刻?”


    “令哥有東西要托我送到京城?”


    “對!”


    “何物?”


    “一封信!”


    馮老大笑了,點點頭:“等一下又何妨,令哥隻管去準備就是!”


    餘令點了點頭,趕緊朝屋子裏跑,一邊跑一邊喊道:


    “如意,把客人請到屋,上茶,上好茶!”


    “知道了!”


    餘令跑到了書房,拿起筆,心裏的話明明堆積如山,卻不知從何開口。


    紙短情長,果真是紙短情長。


    想了好一會兒,餘力才提筆寫道:


    “老虎,將來我的第一個男孩子姓王,提前跟你說,你記得想一個好聽的名字,要好聽一些才行!”


    大大的紙張上就寫了一句話。


    餘令相信小老虎一定會明白自己要說什麽。


    馮老大在餘家喝了一碗茶,把信當著餘令的麵用油紙包好,滴上蠟封後,就起身告別。


    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忙,送貨結束,手底下的那一幫子兄弟都在等著分錢呢!


    餘令一夜未眠。


    一邊用刀子小心的分割著土豆,小心的避開著芽點,一遍又一遍的讀著小老虎寫的信。


    餘令知道……


    小老虎找到了朱由檢!


    小老虎也進入到了東廠,雖不是查案的,但卻是成為了一名貼刑官。


    東廠應該有保密法則,小老虎隻說了他是貼刑官,並沒有說他在裏麵幹嘛,有沒有俸祿什麽的。


    餘令還知道,女真已經和大明鬧掰了,開始劃分國界線了。


    女真這匹夾著尾巴的狼,已經開始齜牙了,開始和草原的韃子親近起來了。


    再過些年,他們怕是要來了。


    看到這個消息,餘令心裏那個恨啊,別人或許不知道女真是個什麽東西。


    但餘令卻知道這玩意就不能稱之為人。


    異族,異族,他們就是異族。


    餘令突然想到了成化犁庭,想到了朱見深。


    餘令忍不住埋怨,成化犁庭怎麽就不能再狠一些,直接把他們犁的絕其苗裔,毀其宗廟。


    殺絕了這群豬尾巴,那得省多少事。


    餘令恨了一個晚上。


    餘令默默的計算了一下,如果等到奴兒發布八大恨詔書……


    如果那時候自己還是如今這個樣子,怕是連家人都保不住。


    至於先前的坐船去海外?


    餘令自從看了利瑪竇的書後就徹底的絕了這個心思,在萬曆二十九年,荷蘭軍就已經侵占了台灣。


    出海不難。


    難的是找一艘不但能抗的住海浪,還能抵擋得住那群搖曳在大海上的海島的戰艦。


    如果不滿足這些……


    出海會死的更慘。


    所以,在熟悉的土地上把人聚集在一起,一起搏命才是最靠譜的。


    別的可以不管,自己家人這輩子一定要平平安安。


    天一亮餘令頂著一個大大的黑眼眶就爬了起來,把家裏人都招唿起來準備種植土豆。


    “土塊敲碎,地耙平整,鋤頭開溝,溝深必須半掌,土壟和土壟之間的距離必須超過兩腳,小肥去挑水……”


    “溝渠內要澆透,土豆的芽要朝上擺種,每個相隔半尺,摟土覆蓋……”


    種土豆餘令可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不要為什麽,問就是被逼的……


    “令哥這是啥?”


    “糧食!”


    “糧食?”


    餘令望著如意點了點頭:


    “對,可讓大家不挨餓的糧食,產量多少我雖然不知道,但一畝地絕對比麥子強!”


    陳嬸忽然伸過腦袋:“令哥以前種過地?”


    餘令一愣,趕緊搖頭道:“沒!”


    “那這是?”


    “書上說的!”


    陳嬸恍然大悟,望著挑水都左搖右晃的小肥,上前就是一腳:


    “還跟我說不讀書,你看令哥啥都會,你就會吃,令哥教你都不好好學,下次再喊苦,我讓你跪著走路!”


    莫名其妙挨了一腳的小肥滿臉苦澀。


    不是他不想學,而是根本就學不會,那些字會變,今天一個樣,明天一個樣。


    三十斤土豆餘令像是對待寶貝一樣小心的嗬護。


    忙活了一天,餘令帶著家裏人終於把土豆種下。


    茹讓跑了一天,終於見到了批字最是靈驗的紫雲真人。


    “真人,如何?”


    “測字兩人是誰?”


    “我妹和…和我妹妹相中的人,真人,你就實話告訴我,我妹妹若是嫁給了這人,今後的日子……”


    紫雲真人笑了笑,手蘸茶水,在桌上寫道:


    “琴瑟在禦,貴不可言!”


    茹讓愣住了,仙遊寺的老和尚也是這個八個字。


    貴不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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