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長安之後餘令就被老爹拉去休息了。


    餘令可憐巴巴的說了很多次想出去走走。


    平日很疼餘令的餘員外今日不知怎麽就鐵了心,就是不讓餘令出去。


    餘令知道,老爹這是想讓自己好好休息,全力以赴的準備明日的考試。


    看了一會兒書,天色也黯淡了下來。


    天色將晚,加上老天爺又開始陰沉著臉,給人感覺像是比以往黑的早了一些。


    隨著夜幕緩緩降臨,客棧的人也慢慢的多了起來。


    來住店的幾乎都是學子,有老有少,有孤身一人的,也有成群結隊的。


    店鋪的小夥計忙的腳不沾地。


    哪裏有喊聲,他就往哪裏跑,燒茶,送水,熱情的要命。


    店家掌櫃會做生意。


    在今日他不但不漲價,還降低了房錢,還站在門口親自迎接每一個入門的學子。


    嘴裏的吉祥話就沒停過。


    餘令知道這是他的一種營銷和宣傳。


    長安比不了京城,科舉考試的終點就是在京城舉行的會試和殿試。


    在那裏才會獲得進士功名天下知。


    在長安這樣的州城,最高考到舉人。


    店家其實打的就是舉人的主意,一旦有人中舉,那就能當官員了。


    他們就敢打出某某老爺是在我的鋪子居住從而高中。


    他們也會押寶,壓縣試,府試的案首。


    這兩個雖然沒有舉人的名氣大,但長安客棧可是不少,名聲就是這樣慢慢的積累的。


    此刻餘令就在看木牆上的牌牌。


    牌牌上寫著誰誰,哪一年,成了案首,成了秀才,中了舉人。


    店家也在打量著餘令。


    餘令這樣的考生很少,他見過最年幼的學子是十二歲,大部分都是十五六歲的。


    他認為此次考試餘令一定不中。


    年齡太小了,能懂什麽,考試不僅僅是考學文,也是考耐心呢!


    隨著夜幕的降臨,客棧慢慢的安靜了下來。


    餘令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默誦一遍《孟子》,還沒背完,人就睡了過去。


    餘令感覺自己才閉上眼,然後老爹就把自己叫醒了。


    此刻的客棧又熱鬧了起來,夥計喊著各位文曲星老爺起床。


    掌櫃的喊著各位文曲星莫要忘了帶考籃。


    喊著再檢查一下自己的保書,浮票和座位便覽……


    這個喊聲讓餘令一陣恍惚,一時間有點分不清是人在夢裏沒醒來。


    還是這本身就是一場奇幻的夢境。


    太熟悉了,實在太熟悉了。


    走出客棧的門天還沒亮,跟著人群朝著考場走去。


    考場是縣衙後的一個大院,要從北麵進,俗稱進龍門。


    走到龍門處,天色大亮,一群群的學子在排隊,餘令目測了一下,光是參加童子考的大約有兩百多人。


    見人來得差不多了,衙役一邊敲鑼,一邊大聲喊:


    “注意,要認保了,保其不冒籍,不匿喪,不替身,不假名,保證身家清白,非娼優皂吏之子孫,本身亦未犯案操踐業……”


    餘令輕輕抱了一下老爹。


    原本以為自己麵對考試將會毫無波瀾,可心裏還是有點緊張的。


    如今看來自己火候還是不到位啊……


    “來福,爹就在這裏等你,出來了你若是尋不見我不要亂跑,記住了,就站在這裏,記住了沒有?”


    “好!”


    一名身穿錦衣的貴公子此刻正好奇的打量著餘令。


    在他的身側跟著數名仆役,聽的衙役的唿喊,他晃了晃腦袋,戀戀不舍的放下手中的哈巴狗。


    “來福,快迴去,少爺我要考試了,中了給你買骨頭吃!”


    與此同時,餘員外輕輕地拍了拍餘令的肩膀,鼓勵道:


    “來福,你可以的!”


    聽著耳邊一同傳來的兩聲來福,望著鑽過人群,往外跑的哈巴狗,餘令齜著牙,幽怨的看著老爹。


    “嗯,我可以的!”


    “去吧!”


    望著餘令隨著隊伍慢慢的遠去,餘員外忍不住嘟囔道:


    “貓來財,狗來福,來福,來福,多好聽的名字!”


    官吏打開餘令的保書,隻掀開了一頁。


    “進!”


    望著艾主薄的名字,後麵的四位保人他連看都沒看,直接招手讓下一位前來。


    “下一位!”


    過了保,離龍門越來越近,“搜子”開始來搜身。


    他這麽做是為了防止有考生懷挾抄寫的紙張入場。


    不過他那懶散的樣子讓餘令覺得這就是一個過場。


    摸幾下就算結束了,萬一有人把答案寫在衣服裏呢?


    過了龍門,就進了考場的大院裏麵。


    中間是一條長長的過道,能看到很多簡易的多排座位。


    “己酉年縣考,縣官點名,甲子一號,長安縣學子餘令!”


    “學生在!”


    “入座吧!”


    餘令走出人群,先向考官,也就是朱縣令一揖致敬,然後再朝著艾主薄等五位保人一揖致謝。


    這個過程叫做唱保。


    另外四個保人見餘令如此年幼,瞬間好像懂了什麽,齊齊用幽怨的眼神望著艾主薄。


    艾主薄尷尬的摸了摸鼻子。


    “都是保人,咱們都是保人呢!”


    因為考生的人數不少,唱保這個環節起碼用了快一個時辰。


    第一個進場的餘令就一邊研墨,一邊看著考生進場。


    這個感覺是很奇特的。


    明明不一樣,但這種考試流程的步驟又好像一樣,思來想去,餘令發現也隻是人不一樣罷了。


    餘令在打量著其他人,其他人也在打量著餘令。


    甲子一號,主薄作保,還如此年幼,這是哪家的孩子?


    這一次童子考試難道又要出天才童子了?


    餘令以為童子試都是年輕人或是半大的孩子。


    直到看到丁十二號學子餘令才發覺自己錯的多離譜。


    一個白發蒼蒼的老爺子,挎著考籃,拄著拐杖,路都走不穩......


    由唱保的人親自給攙扶到他的座位上。


    這個考生可能是年紀大,又可能是讀書把眼睛看壞,他看人,看東西都是先伸脖子,然後眯著眼的。


    時不時的還會自己拉一下眼角。


    老天爺,這怕是老花眼,近視眼,白內障,青光眼,所有的眼科問題都占一點吧。


    餘令好奇的打量著,他都這麽努力了……


    自己有什麽資格不努力呢?


    朱縣令看到這樣的考生就心生不喜,這般歲數,就算考中了又如何,這群人又能做個什麽?


    “一群蛀蟲!”


    縣令的話雖然不大,但在場的除了唱保的衙役,就沒有其他人說話。


    所以朱縣令的這一句話讓所有人學子頭皮一陣發麻。


    縣令這是在說自己麽?


    隨著考生落座,大門龍門關閉,考試正式開始了……


    卷子下來了,有兩個考試內容。


    其一是五言六韻試帖詩一首。


    其二是需要默寫孝經論一篇,屬於十三經之一。


    默寫孝敬經一篇這個比較簡單了,字數也不多,悶悶來了都能行,五言六韻試帖詩就比較難,要五言正格。


    好在童子試的要求不高,對韻就行。


    餘令深吸一口氣,按照腦子裏麵所記的,考試的時候先完成最簡單的,最後思考最難的,拿起筆……


    “夫孝,天之經也,地之義也,民之行也……”


    餘令作答的很快,字寫的也很好看,這得感謝王秀才,感謝他那一句句的“小可愛”。


    在他嚴格教導下。


    餘令的醜字已經有了脫胎換骨的變化。


    王秀才說,就照著這個要求繼續修煉,二十年後有機會小有所成。


    這一輩子有那麽一丁點的機會形成自己的“度”。


    一輩子……


    王秀才幼年時缺失的遺憾,他不想在餘令身上看到。


    他執拗的認為就是因為當初求學時自己的字不好。


    才導致了自己考不上舉人,所以,他對餘令的字要求頗為嚴格。


    朱縣令開始巡視考場,餘令是第一個,望著餘令的字他滿意的點了點頭。


    走到第二排的時候他又皺起了眉頭。


    他忍不住又開始嘟囔了。


    “考了一輩子,學了一輩子,書都念到狗肚子裏麵去了,看看你的,一個十歲的娃都比你寫的好……”


    老頭嚇壞了,一滴墨團,滴在了試卷上,老頭直接昏了過去。


    朱縣令見狀冷聲道:“抬出去。”


    在童子考場,他喜歡年輕的學子。


    他覺得這才是大明未來的希望,他最不喜歡那些年紀大了……


    所以,這麽多年,這年紀大的還在衝擊童子試考生的卷子他一概不看。


    當朱縣令巡視完考場,餘令已經默寫完畢。


    如今的餘令正在寫五言六韻試帖詩一首。


    “長安金風至,乾坤換物華,寒蟬鳴碧樹,霜葉點丹霞,籬菊香初透,汀蘆雪欲斜,登高舒望眼,騁意到天涯……”


    此刻的朱縣令已經繞了迴來,悄然站在餘令身後,望著餘令的詩詞,他忍不住露出了笑臉。


    “華,霞,斜,涯……對韻,不錯,不錯......”


    朱縣令滿意極了,詩詞雖無韻味,但卻也不直白。


    這個年紀能寫出這些已經很難得,足見真才實學。


    朱縣令走了,餘令看著卷子上的墨跡幹了,也舉起手交卷了。


    詩詞好不好餘令不知道,文科的東西也沒有一個固定的答案,就看閱卷老師喜不喜歡了。


    餘令第一個來,也是第一個走。


    卷子被收走了,朱縣令轉了一圈後也走了。


    考場裏剩下的二百多人他不想看了。


    他剛掃了一眼,沒有比餘令寫的更好的。


    望著縣令把餘令考生的卷子帶走,艾主薄笑了,他賭對了。


    自己長安縣真的出了一個天才童子了。


    見艾主薄笑了,其餘四名保人也笑了。


    他們雖然莫名其妙的成了保人,但卻一直在偷偷的關注著餘令。


    這個考場裏他最小,想不關注都難。


    “案首?”


    “噓,先不說,縣令走了,咱們去陪著縣令喝茶吧!”


    “對,喝茶,喝茶......”


    五個人笑了,伸手虛引,客氣了一番,然後悄然從考場離開。


    此刻的朱縣令又打開了餘令的試卷,他發現他小看了餘令,餘令的詩最後兩句他很喜歡。


    “節序如流水,浮生感歲嗟,何當澄宇淨,心共片雲遐。”


    朱縣令眯著眼,搖頭晃腦喃喃道:


    “節序如流水,浮生感歲嗟,嘿嘿,老三啊,可惜你死的早啊。


    你看中的那孫傳庭十三歲在童子試中奪魁。


    如今老四我也有了,我長安也有了,嘿嘿,他才十歲。


    我這個比你看重的那個人更厲害,聽著啊,節序如流水,聽聽,多好啊……”


    餘令不知道朱縣令在拿自己跟孫傳庭比。


    餘令若是知道了定會羞得頭都抬不起來。


    人家孫傳庭是真的十三歲成為案首頭名,自己可不是真的十歲,不具可比性。


    考場外,餘員外見餘令第一個出來。


    他以為餘令不會作答,眼眸深處有一絲暗淡,他快步走上前,安慰道:


    “來福,沒事哈,沒事的,你還小,明年再來考,不會沒關係的,沒關係的!”


    “考試不難!”


    “你全都做完了?”


    “嗯!”


    “做完就好了,做完了就表示會,會就代表著有希望,走走,你不是想去看鍾樓麽,走走,爹陪你去……”


    餘令快到鍾樓時,考場也已經清場了,眾廩生開始點評試卷。


    字不好的,有墨團的一律不看,默寫的孝經內容他們也不看,隻看詩詞,詩詞寫的好,他們才會聚一起議論。


    因為是童子試,要求並不嚴格,所以閱卷的速度很快。


    “依我看來,今年的頭名當屬餘令這名學子。”


    “在理,在理,字好看,五言六韻試帖詩有深度,語言凝練,意境高遠,了不得,了不得啊.....”


    朱縣令點了點頭,淡淡道:


    “如此就定他吧,後日發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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