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艾主簿家離開後餘令就開始了人生中最努力的一段日子。


    在軍屯裏,讀書聲有時在河邊,有時在池塘邊,有時突然跑到了後山,


    每當餘令的讀書聲響起的時候……


    屯子裏立馬就會變得格外的安靜。


    俗話說遠親不如近鄰。


    餘令在讀書讀累了的時候,會努力的和屯子裏大人、小孩搞好關係。


    幫他們算賬,教孩子們數數,開始融入屯子。


    夏收來到時,屯子裏就剩餘令這一家還有人,隻要是能跑的,能動的,幾乎全部去了地裏。


    小孩子幹不了活,家人就把孩子丟在家裏。


    所以,每當餘令在屯子裏晃悠的時候,身後就會跟著一群小孩子。


    最小的孩子才四五個月,最大的也就五六歲。


    大的背著小的,聚在一起,趴在地上玩抓石子遊戲。


    有的孩子不安分,會去河裏吃水、洗衣服的地方玩水。


    那地方是農戶特意挖出來的,半人深,老爹說,在他沒逃走之前,這個地方已經淹死了三個孩子了。


    每當有孩子去那裏的時候餘令就會大聲的嗬斥。


    不知道為什麽,這群孩子怕餘令怕的要死,餘令說不準去,他們就再也不去。


    為了消磨那些男孩子精力,餘令教給了孩子們石頭棋,不大會兒工夫,能聽懂話的孩子都學會了。


    (ps:石頭棋從哪個朝代開始的無從得知,它有很多名字,繃褲衩子,四杆子,圍和尚等.....)


    所以,現在的餘令是孩子王,他們對餘令敬佩的不行,餘令說的話,比他們爹娘說的話都好使。


    為了感謝餘令,這些孩子給餘令挖了好多的“野雞腿”。


    (ps:野雞腿就是翻白草。)


    悶悶從未吃過這玩意,但她明顯很喜歡,話一下子就多起來。


    幹淨,可愛的悶悶一下子就成了孩子們心目中的公主,不知不覺的都圍著她轉。


    悶悶說的話越來越多,天黑散夥的時候還戀戀不舍。


    有了餘令照看孩子,屯子裏的人一下子就放心了。


    原先中午的時候還有人迴來看一下。


    現在是早晨出,晚間迴,他們默認餘令會看著孩子。


    他們把心思全部都放在了地裏,家裏做好吃的時候也會讓孩子給餘令送來一份。


    這已經算是最樸素的感謝了。


    餘令接受著大家的善意,看起孩子更加的用心,讓他們安心的搶收。


    按照大明國律,大明邊疆各鎮的軍屯是“三分守城,七分屯種”。


    長安這邊的軍屯則是二分守城,八分屯種”。


    屯種的軍戶每年要向朝廷交納賦稅,“畝稅一鬥”, 這種稅糧稱為“屯田籽粒”。


    餘家的田被老大占了去,所以,餘家閑著。


    對於這種情況餘員外也不多過問。


    但等到上頭要“屯田籽粒”的時候餘員外也不會給。


    田都被霸占了拿什麽給。


    餘令算了一下,老爹的那幾畝地在繳完“屯田籽粒”後剩不了多少。


    現在的餘員外對大哥這一家子徹底的失望了。


    祖宗墳塋修繕的事情都能拿出來騙人。


    這樣的一家人真的沒有什麽好說的,也沒有交流的必要了。


    餘令在看書,小肥和如意卻消失了。


    兩個人一條狗,直接朝著一個叫做大槐樹的地方衝去。


    山路難行,隨著樹木慢慢的多起來後就更難走了。


    等看到那棵大槐樹的時候兩人已經汗流浹背了。


    山路崎嶇又狹窄,躲在山裏是真的安全。


    就算朝廷知道山裏有這麽一群不交稅的人也沒法子。


    就算備齊了人馬,衝到這深山裏,人家早都躲起來了。


    認清楚了路,找到了大槐樹,如意和小肥就開始下山。


    準備告訴令哥該怎麽走,這條路要走多久。


    小肥和如意剛離開,大槐樹後麵就鑽出來兩個人。


    一人手拿竹弓,一人手拿長矛。


    雖都衣衫襤褸,蓬頭垢麵,卻難掩身上的那股子彪悍氣息,令人望而生畏。


    “這應該就是我侄兒身邊的那兩個書童,今日來怕是認路的,今後山裏娃再有個頭疼腦熱也不至於等死了!”


    “能信得過麽?”


    餘錢無奈的翻了翻白眼,把手裏的弓放到了身後。


    隨後彎腰撿起地上的一隻還未死透的野雞邊走邊說道:


    “那是我親侄兒,共一個祖宗的。”


    “哎呀,我就開開玩笑罷了!”


    “趙不器,你可真的是不器,這個玩笑不要瞎開!”


    見餘錢越走越遠,趙不器把長矛收起,追了過去:


    “餘叔,等我.......”


    有了一個信得過的山下人為山裏人提供治病的藥材。


    對山裏人來說是一件比過年還值得慶幸的事情。


    無異於在黑暗籠罩下的天看到了一絲的光亮。


    這些年,他們雖然也摸索出一些治療疾病的藥材。


    但關於用藥不是摸索就能摸索出來的。


    城裏的大夫哪個不是世代傳承的,就算不是,那也是正兒八經拜師學藝。


    是藥三分毒。


    藥材需要配伍,有些藥多一分不行,少一分也不行。


    多了可能就會死人,少了那就沒有一點用。


    因為掌握不好量,有些藥明明是對的,明明把藥喝了,身子卻沒有好轉起來,就跟喝假藥一樣。


    這些年生活在山裏,雖然沒有稅收,但山上的人越來越少了。


    原本有八十多戶,還有從塬上跑來的。


    現在塬上來的那一批就剩三戶了。


    趙不器就是其中的一戶,他這一戶就剩下他一個人了。


    在山裏生活,那是全靠強壯的身體求活。


    體質好的能扛過去,體質不好的基本都死了。


    當然也並非全是病死的,有老死的,也有的是被野獸咬死的。


    .......……


    “肚子疼……”


    “一陣陣的陣字咋寫的來著?不器?”


    趙不器咬著掉毛的筆,無奈道:


    “你問我?我就會我寫的名字,這個陣字我沒學過啊!”


    “唉,真是造孽啊,虧你父親還給人當過書童呢......”


    “我沒當啊,我咋會?”


    寫字的人在撓頭,望著歪歪扭扭的三個字.......


    山上的人頭一次覺得就算山下有了靠譜的人今後的日子也不好過。


    “去大槐樹,對去大槐樹看看,萬一剛好碰到了呢?”


    就在眾人想著該如何解決這個問題的時候,餘令已經背著鋤頭上山了。


    在過去的這些日子裏,餘令出現在河邊,出現在池塘邊,甚至出現在後山.....


    餘令可不是在顯擺他是一個讀書人。


    餘令是有目的的,他是讓人習慣他的存在。


    這樣做是有效果的。


    先前的時候走到哪裏注視的目光就望到哪裏。


    如今習慣了,打一個招唿就不管不問了,已經徹底融入了。


    再說了,地裏的活一大堆,誰沒事總是盯著一個孩子看。


    融入了這個環境,餘令就準備上山。


    第一個任務是去看看和山裏人的聯絡點,第二個任務是想從山裏挖一點好活的樹迴去栽種。


    這次進山餘令也怕。


    夜裏萬籟俱寂的時候總是聽到狼嚎。


    這些狼不怕人,都敢進到屯子裏來,西側耳房的牆根邊上都能看到腳印。


    如果家裏的牲口不是養在院子裏,若是養在外麵,絕對會出事。


    這群畜生厲害的很,牆上都是它們的爪痕。


    如意現在正在研究繩結,一旦他研究好了,餘令準備嚐一嚐狼肉是什麽味道。


    上輩子都沒吃過呢!


    餘令喘著粗氣,望著眼前這棵長在山脊上的大槐樹有點失望。


    原本以為樹超級大,所以叫做大槐樹。


    現在看來隻是高,並不是自己想象的那麽大。


    就在餘令準備休息一會兒,等身上的汗散去後就下山時,林子裏突然就冒出來一群人。


    自己的二伯也在裏麵。


    “二伯?”


    “狗子有救了,狗子有救了,小餘令,你聽二伯說,二伯這裏有一個人肚子疼,一陣陣的,還吐……”


    “吃了啥?”


    “沒吃啥,也就昨晚吃了一隻兔子。


    不對,是喝了一大碗涼了的兔子肉湯,半夜開始疼,吃的全都吐出來了!”


    聽著眾人七嘴八舌的描述著症狀。


    餘令努力的從他們的話裏總結出有用的消息,然後開始下山。


    根本沒有時間跟二伯寒暄。


    可能覺得要花別人的錢這些漢子過意不去。


    直接把早晨才挖出來的一大顆準備治療肚子疼的藥草塞到了如意的懷裏。


    “我覺得是藥草,問問大夫,他若不要,扔了……”


    餘令也不知道這棵藥草是什麽,望著葉子有點像是含羞草的葉子點了點頭。


    救人如救火,這疼了一夜再不快點可別疼死了。


    下山的速度比上山快多了。


    到了屯子,小肥騎著驢子就跑了,他腦子裏記得很清楚,肚子陣陣疼,還吐……


    要買藥並非隻能去長安。


    迴來的時候路過哪裏,餘令記得很清楚。


    這條路也是去長安最近的一條道,在那裏有驛站,還有一個集市。


    叫子午集。


    那裏雖然蕭條,但大路兩邊的鋪子很多。


    楊貴妃喜歡吃的荔枝就是從這條道走過進入的長安。


    (ps:明嘉靖二十五年正式設集,屬華林鄉子午裏)


    所以,這條北接長安又南接南山的道路叫做子午道。


    有人說這條古道名字的由來是從漢朝傳下來的,也有人說它的名字是王莽起的。


    餘令去拜訪的艾主薄就住在這裏。


    緊挨著艾主薄的家就是驛站。


    驛站很大,門口的石槽就有數十個,拴馬石橫七豎八的躺在那裏,可見當初的輝煌。


    現在......


    現在,隻有少數的幾個裏麵還有清水,好似在等候著遠歸的人。


    小肥去開藥餘令很放心。


    用他娘的一句話來說他爹這般大的時候都開始養家糊口了。


    十五歲的時候她和小肥他爹就完親了。


    小肥覺得娘說的對,他現在也認為自己是一個大人了。


    本身離得就不遠,小肥還有驢子代步,半個時辰小肥就迴來了。


    手裏拎著的藥像是拎了一大包糕點。


    “多少錢?”


    “沒要錢!”


    “啥?”


    小肥喘著大氣把始末講了一遍。


    原來在山上時那漢子給的一棵樹是一個年份很不錯的黃芪,藥鋪子剛好需要這味藥。


    就用藥草的錢抵了開藥的錢。


    不但抵了,小肥還混了一大碗加了藥草,可以去暑的茶水。


    這把小肥樂得不行,直言下次有藥草還來他這家。


    小肥走了,店家開心壞了,一碗茶水,換取了親近,店家期待小肥下次的光臨。


    小肥和如意又跑了。


    在屋後山插柳樹枝的劉玖也想去看看,手中的柳枝一扔也跟著去了。


    三個人撅著屁股朝著身後的南山跑去。


    餘令想著小肥的話,他覺得小肥應該被坑了。


    藥草這東西年份越久藥效就越好,那麽大的一顆黃芪……


    老天爺,野外生長的黃芪啊,


    唉,造孽呦。


    望著悶悶在河道裏抓螃蟹,餘令的心思動了起來。


    山裏的日子苦,沒有衣服穿獸皮。


    山裏人羨慕山下人的衣服,山下的人想方設法的去弄獸皮。


    因為進山不易,打獵不易,獸皮的價格比布匹的價格高。


    越是稀有的猛獸,越是完整皮也就越貴。


    餘令在京城的時候就知道。


    蘇懷瑾他戴著那雙皮手套價值十兩銀子,就這還不是最好的。


    他說遼東老林子的熊皮子才是最好的。


    餘令想了很久忽然歎了口氣。


    二伯在山裏住了這麽多年了,一定堆積了好些沒用的東西。


    可惜啊,這些好東西自己現在動不了。


    在朝廷的眼裏二伯就是盜匪。


    自己若真是把山裏的物資搞出來,一旦被發現,那就是和盜匪勾結。


    自己現在沒有和衙門說話的機會,一旦坐實全家完蛋。


    就算偷偷摸摸的搞也不行。


    人性是最複雜的東西


    賺錢這個事最難了,別人寧願你跟他一起窮,一起吃土,也不願意你比他能賺錢。


    反手一個舉報,那時候全家就會完蛋。


    望著被螃蟹夾住了手,忍著眼淚不敢哭的悶悶往這裏走來,餘令的心都碎了。


    “這該死的螃蟹啊,額要錘死你……”


    “哥哥,吹吹.....”


    餘令鼓著腮幫子:“噗噗噗~~~”


    螃蟹被餘令砸的稀碎,餘令也斷絕了把二伯那山裏物資搬下來售賣的心。


    自己有這麽可愛的妹妹……


    不值得去冒險。


    餘令抓了一大兜子沒有夾子的螃蟹往家裏走。


    悶悶手舉著螃蟹鉗子開心的又蹦又跳。


    宮城的王安高舉著急報在宮裏猛跑。


    平坦的皇城路,走過無數次的路,他摔了不知道多少次。


    啟祥宮高高的門檻是他最後的一道阻礙,王安沒跨過去,重重地摔了進去。


    望著狼狽的王安,萬曆突然笑了:


    “你這冒失的老奴,就會換著法逗我,起來吧,朕開心了……”


    “萬歲爺,遼東急報。”


    “念!”


    “龍虎將軍努爾哈赤四月立碑劃定界限,遼東將士認為其已經有了逆反自立之心,這是地圖,萬歲爺請看。”


    萬曆臉色鐵青,怒吼道:


    “逆反,逆反,他一奴兒哪裏來的膽子,誰給的他的膽子,賤種,卑賤的賤種啊,李成粱呢?”


    “他莫不是真的舍棄了舍棄了遼左六堡?”


    王安跪倒在地,忍不住道:


    “陛下,臣建議召奴兒進宮,他若來說明其心還是向著我們的,若是不來,我朝當應該早做準備……”


    “舍棄國土一事該如何?”


    “奴認為當查!”


    “派誰!”


    “熊廷弼當行!”


    萬曆喘著粗氣,眯著眼淡淡道:


    “好,派禦史熊廷弼巡按遼東,勘查寬奠疆界,”


    ………


    (合並成一章發了,最近忙著處理家裏的一些事情,每天更的字數可能會少一點(最少也是兩章的字數),反正不會斷更。感謝大家的支持和厚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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