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直下,氣氛不算融洽……


    四月的北京城雖已經暖和了起來。


    但在這越來越大的春雨裏,那好不容易積攢出來的一點暖氣都被帶走了。


    這幾年的京城的天氣都是如此。


    明明都已經開春了,綠葉也爬上了枝頭,可天氣還是冷的厲害。


    得一直到五月中旬,才算是真正的暖和起來。


    (ps:明朝的萬曆到崇禎年間,小冰河的活動達到了頂峰,據明史記載,太湖、鄱陽湖這樣的大湖都會結冰。


    崇禎時期的河北,5月就開始降雪,1368-1644年,有直接記載的廣州降雪有11次,雷州半島10次,海南島17次。)


    渾身濕透的阿嚏站在鋪子門口打著擺子。


    她娘其實也冷,但因為她是大人,咬著牙,強忍著不抖。


    餘令有些擔心把這兩人凍壞了。


    望了一眼正在對賬的餘大伯,餘令悄悄地把兩人拉了進來。


    讓他們站在了屋裏,然後讓他們蹲下。


    這樣雖然解決不了什麽,但能避風,也就能好受一些。


    “東家,這就是你的侄兒?”


    餘員外抬起頭,笑道:


    “嗯,族裏知道我無子嗣,托人從西安府送來的,走了幾千裏路,瘦成了這樣!”


    鋪子掌櫃抬起頭細細地打量了餘令一眼。


    正好看到餘令把那婦人拉到了屋裏,他見狀不由得讚歎道:


    “這孩子了不得!”


    見餘員外笑而不語,掌櫃悄然壓低了嗓門低聲道:


    “那東家的意思是?”


    “如今家裏又多了口人,孩子要念書識字,往後要結親生子。


    這都是錢,都需要提早地做好準備!”


    “今早去了趟城外,通州來的難民突然多了起來。


    今日又下了開春的第一場雨,今年定然比去年更難熬咯!”


    說著,餘員外抱起了悶悶,笑道:


    “悶悶,爹爹說的對麽?”


    “爹爹說的對!”


    餘員外沒有掩飾什麽,這話所有人都聽的見。


    掌櫃聞言心中一凜,東家什麽都沒說,但卻什麽都說了。


    “小的知道了!”


    餘員外笑著拍了拍掌櫃的肩膀,笑道:


    “有為,你是跟著我的老人了,鋪子讓你管著我放心!”


    張掌櫃彎著腰,連稱不敢。


    幾個幫勞將兩人的話聽在了耳朵裏,懶散的身姿不由的端正了起來。


    東家是把人帶來看看,可傳達的意思不僅僅是看看。


    東家有了過繼族火的人。


    先前是大家都知道東家無子,幹起活來也是能混則混。


    因為東家沒孩子,就算有個女兒,那今後也是絕戶。


    其實餘員外也是如此,沒有兒子,他也就沒有多大的心氣。


    從今日起怕是不成了,東家今日來是給眾人上眼藥的。


    “餘令,來!”


    餘令走了過來,見妹妹伸手,餘令很自然的將悶悶從餘員外懷裏接過來抱在懷裏。


    悶悶如樹懶般掛在餘令身上。


    這可憐的孩子在家裏還能說幾句話,出了門一句話都不說。


    這怎麽成。


    “大伯!”


    “來,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鋪子的掌櫃張掌櫃。


    也是鋪子的賬房,大伯我最信任的人,沒有他,就沒有這個鋪子!”


    “張叔好!”


    張掌櫃聞言趕緊道:


    “折煞小人了,切莫喊我張叔,今後喊我名字就可以了,小的張有為見過少東家!”


    “這是大夥計李金寶,這是二夥計宋本,這個是打雜的魏十三,這個是……”


    餘員外每說一個,餘令就去見禮一個。


    作為一個曾經實習幹過服務員的人,給人換骨碟,清理殘渣的事情都幹過。


    見人說話問好都是小場麵。


    這都是被投訴扣錢練出來的,正兒八經花錢學會的手藝。


    餘令把每個人的名字都牢牢的記著。


    餘令從未想過今後鋪子的這些都是自己的,他已經把這些默認是悶悶的。


    張角撒豆成兵。


    餘令終於明白張角為什麽可以撒豆成兵了。


    自己都要活不下去了,餘員外給了自己一個家。


    不但給了自己身份,還給了自己一個碗,碗裏是滿滿的豆子。


    餘令不止一次的告訴自己。


    他讓我活,我敢以死相報。


    在鋪子裏待了約莫一個時辰,餘員外帶著餘令走出了鋪子,朝著城裏走去。


    他說他要是感謝譚百戶。


    戶籍辦好了,餘員外自然要去感謝一番譚百戶。


    感謝譚百戶讓他有了一個滿意的孩子。


    這是人與人之間的情義。


    所以,他還特意帶了一匹上好的絲綢。


    譚百戶住在京城的西側,這裏的大院很多,路也好走了很多。


    但依舊臭,依舊可以聞到斷斷續續的尿騷味。


    依舊可以看到尖尖!


    “孩子,去了以後嘴巴甜一點,大伯能依靠的也隻有這麽一個兄弟。


    別看鋪子很大,若不走他的關係,這鋪子我也弄不成!”


    餘令認真的點了點頭:“大伯我記住了!”


    “你現在還小,等將來你大了些,等你跟著王員外再念兩年書,我就去求譚百戶,幫你謀個官缺,找一個鐵飯碗!”


    “嗯!”


    “孩子你記著,這年頭,這歲月,無論將來做什麽,背後都少不了一個人,有人才好辦事,沒人活著都難!”


    餘令望著餘員外,輕聲道:“今早城門外?”


    “去年通州發生了蝗災,繼而又大旱,疫病四起,人相食,如今皇帝已經幾十年不管政事,這天下怕是……”


    餘令安靜的聽著。


    對於萬曆他還是知道一點點的,以為後麵的大明亂隻是崇禎亂。


    如今看來,這哪裏是崇禎的亂。


    如今就已經亂了。


    千丈之堤,以螻蟻之穴潰;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煙焚!


    餘員外慢慢的給餘令講要怎麽活,悶悶在餘令的懷裏安靜的睡著。


    餘令安靜的聽,這都是寶貴的經驗。


    當驢子停住腳步,餘令知道地方到了。


    抬起頭,一個帶著門匾的府邸出現在眼前,官員住的地方果然不一般。


    氣派,豪氣,還大。


    百戶在大明是六品官,像錦衣衛這樣的六品官,他手底下最少有一百人。


    但明朝是以文官為主的製度。


    所以,百戶的實權當然不會有縣令那麽多。


    在門房的迎接下進了府邸,入眼的一幕就讓餘令有些始料不及。


    一個背影有些熟悉的半大小子跪在雨地裏。


    而餘令見過的譚百戶正坐在連廊下。


    懷裏抱著一隻獅子狗,腳邊一個火盆,身邊小桌上擺著各種小吃。


    譚百戶在訓子。


    聽到門房稟告有客人來訪,本來他還想避一下的。


    但一聽是餘員外來了,他連避都懶得避開。


    袍澤兄弟,有什麽好見外的!


    “餘兄,你先等會,等我教訓完這個逆子,咱倆再敘舊!”


    餘員外笑道:“這是怎麽了這是?


    哎呀呀,跪在雨地裏,可莫把孩子凍出一個好歹來,多大的事情,也不至於這樣啊!”


    “多大事?”


    譚百戶猛的一下提高了嗓門,大聲道:


    “半月前偷我腰牌冒充錦衣衛去煙花巷子吃白食,害的我罰俸半年!”


    餘令突然知道為什麽熟悉了。


    感情是這位爺偷了令牌,害的自己挨頓打啊。


    “原本以為有了教訓他會改,這不,昨天晚上又去了!


    今早竟然跟我說他要把那裏的婊子娶迴家!”


    譚百戶歎了口氣:


    “大兄弟,我好歹也是吃皇糧的六品官,不寒酸也不丟人,可家裏出了這樣的逆子,你說我咋辦?”


    譚百戶一邊說,一邊站起身把悶悶抱起。


    坐下後捧著桌上的糕點,任由悶悶選擇。


    至於餘令他就斜著眼看了一眼。


    餘員外聞言頓時不知道說什麽好。


    譚百戶是真的氣,見餘員外不說話,繼續抱怨道:


    “大兄弟,攤上這樣的一個逆子,你說我有什麽法?”


    “父親我是真的喜歡!”


    餘令覺得有些搞笑,低聲喃喃道:


    “這有什麽難的,既然你這麽喜歡,把她收為義女不就好了!”


    所有人:?????


    餘令發誓,自己的嗓門明明不大,可為什麽所有人都看著自己。


    可他忘了,譚百戶是錦衣衛。


    能到這個位置的,那沒有兩把刷子別在腰間,讓你坐都不一定坐的穩。


    譚百戶猛地迴頭,望著餘令突然笑了。


    “他娘的,這個法子雖然下作,但好使啊,來人啊,去把那女子招來,老子今日就來當爺爺。”


    雨中的半大小子猛的抬起頭,憤恨的望著餘令。


    這法子好毒啊,今後再去找那娘子,豈不是亂倫?


    奇了怪了,他越看越覺得這小子熟悉,好像在哪裏見過。


    他醒悟了過來,指著餘令道:


    “是你小子?”


    餘令聞言轉過頭,而在廠子的裏的小老虎也開始在轉動著腦袋。


    “小子,睜開吧,死不了了!”


    在宮城邊上的一間屋舍裏,小老虎從暈眩中醒來。


    沒有焦距的眼睛打量著陌生的一切,他想不起這是哪裏。


    望著眼前一個帶著笑臉的漢子,小老虎趕緊道:


    “是你救了我麽?”


    這幾日他一直發燒,直到今日燒才退。


    燒退了,也就代表著最危險的第一關扛過去了,剩下的就是調養。


    “醒了,來人,快去稟告幹爹去!”


    一個小小的身影快步離開。


    “這幾日少喝水,記住少喝水。


    如果實在憋不住想尿,就去後麵,後麵菜地裏有蔥,找一段合適的……”


    小老虎死死地記著這一切,生怕錯一個字。


    “記住了麽?”


    “記住了!”


    “聰明的小子,這個法子是唐朝孫神仙發明的。


    叫蔥管導尿法,這也是我們的活命法,好了之後記得去拜會哦!”


    “嗯,敢問大哥名諱,小子好了後好來拜謝!”


    “咱家李進忠,和你一樣,咱們都是幹爹的孩子,今後是一家人!”


    李進忠拍了拍小老虎的肩膀,笑著離開。


    他對這孩子極有好感,因為他和自己一樣,都是自閹入宮。


    之所以說那麽多,或許同是天涯淪落人吧。


    就在小老虎想著接下來要做什麽的時候,一個跟他年歲差不多的小子走了進來,手裏端著一碗糙米飯。


    小老虎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這是他這些年見過的第一碗飯。


    小老虎狼吞虎咽,糙米飯雖然寡淡,但小老虎卻吃出人間美味。


    “謝謝小哥,我叫王承恩!”


    “謝什麽謝,都是這麽過來的,我叫方正化!”


    兩個年歲相仿的孩子,在這破舊的瓦房裏第一次相見。


    可能因為年歲相仿,兩個人聊得格外的開心。


    “真的,我沒騙你,我真的有一個弟弟,他叫餘令,可聰明了,我好幾次險些病死都是他救的我!”


    “多大?”


    “五歲!”


    “我不信!”


    “真的,他真的特別厲害,比那算命的半仙還會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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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書的書友,如果你們也想留名字,如文老六,孫書墨,玩火藥的寇夫子等,你們換個名字。


    不是這本書不能加,而是加了容易出戲,我容易把餘令寫成顏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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