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子匠徐頭忽視了一個毛頭小子的決心


    一行人手忙腳亂的將小老虎扶起來,然後手忙腳亂的止血。


    他們可不希望小老虎死在這裏,就算死那也隻能死在外麵。


    開門做生意的,誰願意鋪子裏死人。


    等把刀子匠徐頭等人將小老虎安頓好,小老虎已經疼得昏了過去。


    幾個刀子匠麵麵相覷,這場麵頭一次見。


    刀子匠徐頭見所有人都看著自己,輕輕歎了口氣:


    “先救人止血吧,等這孩子醒來立刻給送走!”


    “好!”


    徐老三望著自己站在窗口遠眺的兄長。


    他知道,大兄一旦這樣就是心裏不開心了,就是有心事了!


    “大哥,是因為這個孩子不開心麽?”


    刀子匠徐頭搖了搖頭,看著自己的親弟弟道:


    “明日收拾一下行李迴太原府吧,我的眼皮一直跳,我覺得不好!”


    “我不想迴去種地!”


    見大哥閉口不言,徐老三著急道:


    “大哥,好好的總得有個緣由吧!


    咱們這幾個人雖然均攤六兩銀子,雖然落到手裏沒多少,但好歹體麵,也餓不著,好端端的為啥啊!”


    刀子匠徐頭朝著竹床上的小老虎看了一眼。


    想著進門時候所見小老虎那討命鬼一樣的眼睛,不由的深吸了一口氣。


    這樣的人他沒見識過。


    但他知道,這樣的人一旦進宮,一旦手中有了權力,今日的因,就是以後的果。


    人是會變的,人心裏都是有惡念的。


    這孩子一定會還迴來,而且一定會出人頭地的。


    “聽我的,明日就走,不要來北京城了,就在太原府種地,相信我,我是你親大哥,我不會害你的!”


    徐老三望著自己的大哥,輕輕地點了點頭。


    王秀才望著用心練字的餘令滿意的點了點頭。


    他看的出來這孩子沒有基礎,但悟性極高,說的要點都能明白。


    餘令的悟性當然高,如果不是因為表現得太妖孽,怕被人燒死。


    餘令都準備好拉一幫子人去海上找個島荒島求生了。


    如果曆史沒有意外,接下來全是各種造反的。


    不對是起義,現在的大明爛到了骨子裏,百姓都活不下去了。


    一個縣,一半的土地在官員手裏,百姓怎麽活。


    在京城當乞丐過的連豬狗都不如。


    一旦起義的人來了,北麵的豬尾巴來了,那日子怕就是十八層地獄。


    “你小子說的有教無類是誰教你的?”


    餘令想都沒想直接道:“茶館裏麵的說書人講的!”


    “那你認字是誰教的呢?”


    “一個瘋乞丐教我的,他老了不能動了,我乞食給他留一口,他就教我認字,有時候一天十幾個,有時候幾個!”


    王秀才點了點頭。


    京城這地兒什麽人都有,科舉不中瘋了的人大有人在。


    莫說乞丐,現在窯子裏麵的龜奴都認識不少字。


    “那乞丐呢?”


    “今年一月下雪的時候睡著了,就再也沒有醒來了!”


    這個餘令沒有說謊,一月下雪真的就凍死一個老乞丐。


    至於這個乞丐會不會認字沒有關係,現在是有這個人就可以了!


    如此,自己認字這件事就解釋的通了!


    “你先前是乞兒對吧!”


    餘令低下了頭,他不想迴答這個問題。


    一想到這個問題他就想到自己像是瘋狗一樣為了一口吃的拚命。


    王秀才見餘令不說話,緩緩地吐出一口濁氣。


    京城的乞丐是怎麽一個活法他心裏門清,好事者扔出一個饅頭……


    上到白發老人,下到四五歲幼童,如瘋狗般爭搶。


    小的哭,大的叫,力氣大的揮舞著拳頭砸!


    就一個饅頭!


    王秀才知道那是什麽日子。


    他把手伸到懷裏摸出五個錢放到餘令麵前故作平淡道:“今日表現好,拿去買點你沒吃過的!”


    “今後我有錢了我給你三大坨金子!”


    王秀才聞言突然哈哈大笑了起來:“小子,你還不起的!”


    “我還的起!”


    王秀才望著餘令道:“這幾日餘員外不著家,忙裏忙外的給你辦戶籍。


    你以為戶籍很簡單,你以為衙門的那群人都是為民的好官?”


    王秀才像是打開了話匣子,一下子就停不住了。


    在餘令的眼裏,此刻的王秀才就像是一個憤青,在指點著天下大事。


    口水四濺,唾沫橫飛!


    從他的口中餘令得知,如今的皇帝“萬事不理”。


    不以國事為念,也就是什麽都不管,還自稱“靜攝”!


    官員見不到皇帝,送上的折子日複一日的堆積。


    皇帝都不管,傳遞這個態度,那下麵的官員還能有好?


    現在皇帝每晚都喝酒,每次喝酒必醉,醉了以後必然有火。


    每次發火,隻要內侍說的不對,立馬杖斃!


    而且萬曆帝朱翊鈞還認為少一員官就少一份俸祿。


    王秀才認為自己沒考中舉人就是因為皇帝不想增添官員的緣故。


    (ps:《橫雲山人史稿,葉向高傳》:陛下惜區區祿秩,不顧祖宗金甌。)


    王秀才終於把心中的鬱悶發泄完畢。


    見餘令“一臉茫然”他自嘲的笑了笑,跟孩子說這些做什麽?


    這不是對牛彈琴麽?


    可這話他也隻能給孩子說,出去說,說不定就是禍患。


    可他哪裏知道,這些餘令不但聽懂了,還聽的津津有味。


    這可比故事有趣多了!


    “小子,話說迴來,上頭都如此,你覺得下麵還有多好,衙門知道你要求人辦事,他們不吃飽,會給你辦?”


    餘令呆住了,他知道衙門會不好說話。


    但沒有想到會不好說話這個地步,把他們喂飽,那得多少錢?


    “那和我還不起這五個銅板有什麽關係?”


    王秀才拿著戒尺敲了敲餘令的頭,得意道:


    “我是正兒八經的秀才,你的戶籍是在下給你作保。


    我的作保,就比其他人好使,衙役就會賣我一個好。


    餘員外也不用花太多的錢,你小子明白了吧!


    自此以後,你由一個乞兒,賤民,成了一個正兒八經的大明百姓,提籍等於再造之恩你說你還得起?”


    餘令明白了始末,站直了身子,朝著王秀才鄭重一禮:


    “先生之恩,餘令無以迴報,今後用的著的,先生隻管開口!”


    王秀才笑了,他覺得這個小子順眼多了。


    下課了,王秀才走了,連作業都沒有。


    餘令找來了隨處可見的黃土疙瘩搓成了麵粉狀,做了兩個簡易的沙盤。


    餘令和悶悶,一大一小,兩個人坐在屋簷下練字。


    望著愛笑多過愛說話的悶悶,餘令不免有些心疼。


    這種情況不是說孩子智商有問題,而是有點自閉的傾向。


    大門開了,餘員外迴來了。


    望著兩個練字的小人,餘員外略顯疲憊的臉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他朝著餘令揮了揮手,餘令飛快的跑了過去。


    “戶籍搞好了,這是戶貼,聽著啊,我在衙門登記的時候寫的你是五歲,原籍是西安府長安縣人。”


    “餘伯,我應該六歲,你也可以把我寫大一點的。”


    “差不多,你太瘦了,也太矮了,要不是覺得不好,我甚至想寫成你和悶悶一樣大呢,無妨,兩年後還得再寫一次!”


    餘員外咽了咽唾沫繼續道:


    “記住啊,今後有人問起,你我為叔侄,你是我族兄弟的兒子,逃難而來,記住了沒?”


    “記住了!”


    “重複一次!”


    “我叫餘令,今年五歲,西安府長安縣人,餘糧是我大伯,餘悶悶是我妹妹,我是逃難而來的……”


    “對!”


    餘員外從孩子變成大人後就成了軍戶。


    然後去打仗,受傷了之後就迴來了,他的這一生幾乎沒有跟孩子相處過。


    悶悶雖然是她的女兒,但話很少,人也很小。


    因此,在遇到餘令後,麵對聰明的餘令他本能的認為沒有什麽大驚小怪的。


    再加上這中間是兄弟牽線搭橋。


    他又本能的認為兄弟一定特意把最聰明的挑給自己的,把自己的事情放在心上。


    所以他才選擇了餘令。


    種種原因恰好湊在了一起,所以,他根本就不覺得餘令不像是一個孩子該有的模樣。


    而是覺得就該如此。


    這一定是自己的兄弟譚百戶特意挑出來的,聰明是應該的,不聰明才是大問題呢!


    今後的茶水錢呢!


    餘令望著戶帖,輕聲道:“其實關係這一欄,你可以寫成父與子的……”


    “啥?”


    “沒啥。”


    餘員外笑了,像極了那廟裏的彌勒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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