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後的每日餘令都早早的起來。


    秀氣的模樣,嘴巴又甜,餘令用短短的兩日就獲得了廚娘的好感。


    她給餘令說了好多關於餘員外的事情。


    在她的眼裏餘員外是個大善人。


    她是在城牆根下“人才交流”市場被餘員外買迴來的。


    人才交流市場餘令很熟悉,餘令去過很多迴。


    其實那裏就是奴隸交易市場。


    有原主轉賣自己的奴隸的,有販賣大戰抓來的俘虜。


    偶爾還有從宮裏出來的官奴,更多的還是賣自己的。


    賣自己分短期和長期。


    短期就是幾年,長期就是幾十年或者一輩子。


    這群人以能吃飽飯的代價賣掉自己,並且要簽署兩份契約。


    一份是屬於雙方之間的死契,一份是給衙門看的雇傭做工契。


    之所以這樣是因為朝廷會查。


    大明律法明確禁止買賣人口,但不是禁止所有人口買賣,而是禁止變良為賤。


    賤民買賣不禁。


    可是如今的大明土地兼並的厲害,一個落魄舉人就有千畝地,好多百姓為了活下去就隻能賣自己。


    如今的“人才市場”人才一年比一年多。


    但買主害怕出問題,所以才有兩份契約。


    餘令也來賣過自己。


    問價的人很多,但買的幾乎沒有。


    像餘令這樣沒有戶籍證明他是不是賤籍,又沒有大人作保。


    一旦買迴去,說不定衙門就上門了。


    仙人跳可不針對好色之人,在京城有人專門賣自己來搞錢。


    衙門有時候也會參與其中。


    這邊契約一簽,立馬就有人拿著戶籍上門說你買賣人口。


    花錢免災和蹲衙門裏的大牢總得選一個。


    所以,餘令自己賣自己就是一個笑話。


    餘令把菜園子摘出來的菜洗的幹幹淨淨。


    廚娘望著俊秀的餘令心生憐憫,偷偷的往餘令的手心裏塞了一個梅杏。


    “拿著,偷偷的吃哈。”


    如今的京城,正是梅杏上市的好時節。


    見餘令接下,廚娘很自然的往自己兜裏塞了幾個。


    見餘令猛的瞪大了眼,廚娘笑道:


    “這都是爛的,扔了怪可惜的!”


    餘令啞然,原來這廚娘是為了堵住自己的嘴啊!


    “老爺是心善的,這些年一直在積善行德。


    安心的住下來,別想著跑,當個跑腿的就很不錯了。


    如今有一處能吃飽飯的地方不好找咯!”


    餘令感謝廚娘的好意,知書達理的樣子讓廚娘喜歡的不行,然後又往餘令手裏塞了一個梅子。


    而她,則是飛快的往嘴裏塞了一個。


    忙完手裏的活兒餘令就去找悶悶。


    如今的悶悶正在讀書寫字,餘員外請了一個讀書人專門來教導她。


    先生姓王,是一個秀才。


    聽廚娘說王秀才一直在考舉人,自認自己是狀元之才。


    可考了七年一直沒考上,靠著給富裕人家子嗣教書賺取錢財。


    偶爾還會寫帶點顏色的市井小說。


    這樣的小說有市場,勾欄之地有的是人講。


    講到一半不講了,然後白嫖的人就罵。


    預知後事如何,你得進棚子裏去,茶錢一給......


    嘿嘿,嘿嘿……


    一群男人全是嘿嘿~~~


    廚娘說他一邊讀書,一邊賺錢,一邊去煙花胡同。


    如果有人問起,他會說,準備今年的秋闈再考,一定高中。


    這都是廚娘說的,餘令很喜歡聽。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


    先生指著板子上的大字,稚嫩的讀書聲跟著先生手指著的字認真的誦讀著。


    餘令站在窗口認真的看著。


    不管王秀才人咋樣,但不得不說王秀才的字寫的是真好看。


    就像是印刷體一樣。


    半個時辰後悶悶跑了出來,炮彈似的紮到餘令的懷裏摟著餘令的脖子怎麽都不肯鬆手,她真的很喜歡餘令。


    就是話很少。


    “哥哥,那些字我都認識了,我厲不厲害!”


    “厲害!”


    說著,餘令就把剛才廚娘偷偷塞給自己的梅杏喂到悶悶的嘴裏。


    這梅杏本來就是餘員外給悶悶買的。


    餘令很想吃,但他覺得不該吃。


    悶悶得到了誇讚,又得到了梅杏,開心的眼睛彎彎,格外的可愛。


    餘令又往她嘴裏塞了一個。


    看大門的門房望著這溫馨的一幕,冰冷的臉有些淡淡的暖意。


    先生背著手走了出來。


    他每日給悶悶上課的時間隻有半個時辰。


    先前上完課後他都會徑直離開,今日卻朝著餘令走來。


    “以後我上課的時候你走遠些,卑賤之人,怎敢窺聖人之音?”


    餘令知道這先生是在罵自己。


    他若不說卑賤二字餘令可以做到唾麵自幹,卑賤兩字一出,餘令心裏就冒火。


    被人罵了三年的賤種,就算是個泥人它也有三分火。


    “聖人說有教無類!”


    見餘令還能拽文,王秀才笑了,斜著眼望著餘令道:


    “你小子讀過書?”


    餘令笑了笑沒說話,自己何止讀過書,自己可是完完整整讀了十五年的書。


    雖然都不精,但什麽都懂一點。


    能上課本的,那都是曆代之精華。


    尤其是要求背誦的,那更是精華中的精華,簡稱文化瑰寶。


    可惜沒用,當不了文抄公,裝不了了。


    “我問你,何謂有教無類?”


    他怕餘令是從哪裏偷聽的來的這句話,所以才會有此一問!


    “不分高低貴賤!”


    王秀才聞言不由的高看了餘令一眼。


    這個年紀能知道這些想必是真的讀過書的。


    不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見這王秀才仗著比自己高老是斜著眼看人,餘令接著道:“到我問了!”


    王秀才來了興趣,笑道:“問!”


    “煙鎖池塘柳,先生來個下聯!”


    王秀才笑了,剛想開口說這還不容易,可笑著笑著就僵住了。


    五個字,火金水土木,這就有點難了!


    “你想出來的?”


    “不是,我聽別人說的!”


    王秀才鬆了口氣,嚇了一跳,他以為這是這小子想出來的。


    這一口氣還沒鬆完,就聽餘令接著說道:


    “但我能對出來!”


    餘令當然能對的出來,不光能對出來,還能對好幾個呢。


    什麽深圳鐵板燒,鏽堵油煙機。


    別管對不對,能唬人就行。


    “說來聽聽!”


    “卑賤之人,怎敢窺聖人之音呢?”


    王秀才繞了一圈發現又繞了迴來,對子對不上來不說,還被這小子譏諷了。


    也不知道他是在罵自己,還是說先前的事。


    冷哼一聲,王秀才拂袖而去。


    他現在無比的肯定,這小子一定是讀過書的,而且學的還很不錯。


    忙了一天的餘員外迴來了,見麵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餘令拉到書房。


    “你會認字?”


    餘令猜想一定是王秀才把早間發生的事情告訴了餘員外。


    既然都問了,餘令也沒有想瞞著,點了點頭:


    “會認,寫不好!”


    餘員外的書房很大,但他應該不看,拿出的一本叫做《太和正音譜》的書籍上麵落滿了灰。


    “念!”


    “猗歟盛哉,天下之治也久矣,禮樂之盛,聲教之美,薄海內外,莫不鹹被仁風於帝澤也……”


    第二個字餘令都不認識,卡了一下。


    不過餘員外卻無動於衷,其實他也不認識,他隻是通過經驗來判斷對不對。


    他發現,餘令是真的會認字。


    “會寫不?”


    “會!”


    “來把剛才的念的一段話寫出來!”


    望著餘員外拿出筆墨紙硯,餘令有點頭大,他沒用過硯台,更不會研墨。


    但這些不是餘令考慮的事情。


    就在餘令分神的時候,餘員外已經弄好了。


    餘令開始寫字,望著餘令的字餘員外輕輕歎了口氣。


    他沒有多少文化,但不代表他沒有欣賞水平。


    餘令的字太醜了,實在太醜了。


    不是餘令的字太醜,而是餘令不會寫毛筆字。


    寫的還是大字,手腕控製不好力道,所以字極醜。


    “誰教你的!”


    “寫字麽?”


    “認字!”


    餘令不想騙餘員外,但又怕自己把一切說出來太過於驚世駭俗,低著頭,喃喃道:


    “一個老乞丐,但是我認得不多,這個字我就不認識。”


    餘令把手指在書本上的“歟”字。


    這個字的確卡住了他。


    餘員外深吸了一口氣,女兒先前的話語再次在腦海裏迴響,他覺得餘令過於聰慧了。


    當乞丐都能識字,那個環境下除了聰明找不出更好的借口來。


    今日他不在家就是去找一個很厲害的高僧問有沒有宿慧這件事。


    女兒悶悶就是他的命根子,所以他決定找高僧問一問。


    高僧的迴答說是有的。


    他說烏斯藏的高僧就是宿慧轉世之人,也就是轉世靈童。


    他說烏斯藏的朵兒隻唱達賴喇嘛就是帶著智慧轉世之人。


    臨走時,高僧還告訴他,隻要這輩子行善積德,積攢福報。


    下一輩子說不定他就會成為一個有宿慧的人。


    (ps:據《明實錄》記載,萬曆十五年(公元1587年)十月丁卯日,“番僧答賴(今譯達賴)準升‘朵兒隻唱’名號,仍給敕命、國書。)


    餘員外恭敬的送上一貫錢。


    他信佛,他需要找一個精神的依托。


    不然一閉眼全是刀山火海,死去的兄弟拉著他的手喊著救救他。


    那些被他殺的賊酋舉著刀朝他衝來。


    朝著他幼小的女兒衝來,然後女兒被惡賊掠走。


    他從夢中驚醒。


    他望著餘令。


    餘令說的話他不得不信。


    今日他去找了那個叫做狗爺的賴皮狗,拳腳之下他什麽都說了。


    餘令就是一個小娃,一個被半大小子養大的小娃。


    餘員外還知道。


    狗爺放過餘令的目的並不單純,他和那些采生折割拍花子的人沒有多大區別。


    就是想不幹活就坐收其利。


    等餘令大一點,這個勞力比養牛馬還賺錢,吃喝不用管,直接拿錢就行。


    他不想告訴餘令,他發現這孩子出奇的懂事,心智出奇的成熟。


    如果說了,怕會讓餘令心裏不舒服。


    反正日後沒有交集了,提那麽多做什麽?


    “明日跟著王先生練字!”


    “啊!”


    “我的書房你可以來,這裏麵的書你隻要看得懂,你可以隨便看。


    筆墨紙硯我明日去給你買新的!”


    “啊!”


    “明日我去給你上戶籍,自此以後你就叫做餘令。


    我是你大伯,你是我死去多年兄弟的兒子,記住沒!”


    餘令抬起頭,慢慢的點了點頭:


    “記住了!”


    餘令忍不住想說些什麽,有了戶籍,就算是個人了。


    今後就算走上街頭那也是良家子,而不是小野種。


    “我在,誰也傷害不了悶悶!”


    餘員外滿臉認真的看著餘令咧著嘴笑了:


    “餘令這名字不好聽,其實覺得叫來福會順耳一下。


    來福,來福,福氣就來了,要不換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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