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宴清轉身欲找那渾蛋算賬。


    結果轉過去後旁邊空無一人,多半是在九姑娘走過來時已經溜遠了。


    他的目光掃過陸九爻手上的燈籠,好一副栩栩如生的鴻雁振翅圖。


    “沒,這是嚴危的,讓我幫他拿一下而已。”


    他隨手就把燈籠扔到了旁邊的樹坑,還不忘拍拍手一臉嫌棄。


    “自己的東西不知道拿,別要了。”


    陸九爻瞥向那殘破的燈籠,眉眼舒展地一笑。


    她自然明白是什麽意思,隻是男人礙於麵子不好表名,她也不能戳穿人家的尷尬。


    將手中的燈籠遞給阿婻,陸九爻吩咐道:“你尋了嚴危,把我這燈籠送給他,好歹是花燈節,別讓人家空著手。”


    阿婻卻是不願,眉頭一皺:“這可是姑娘辛辛苦苦畫了一上午的,不然婢再去給嚴危買一個吧。”


    “無妨。”


    餘光中瞥見男人溫熱的眸子,陸九爻忙推了阿婻一把。


    “快去,不然等下他們該走遠了。”


    阿婻還是不願,隻是得了姑娘的吩咐,她不得不辦,便拿過燈籠撅著小嘴就跑遠了。


    屏退了身邊的隨從侍婢,橋頭就隻下剩陸九爻和楚宴清了。


    四周紛繁雜亂,耳邊時不時經過來來往往的行人。


    陸九爻忽然發覺,她好像並沒和楚宴清這樣兩人單獨置身一處過,不為朝堂的紛擾,不為家宅的瑣事,隻是單純地這樣安安靜靜立於一處,為了賞景。


    “街上人群雜亂,侯爺放心你自己出來?”楚宴清打破了這份獨屬於二人的寧靜,幽幽地望著遠方燈火。


    陸九爻低聲迴應她:“自是不放心的,便讓六哥和八哥跟著,他們在天香樓定好了雅間,王爺要去嗎?”


    好不容易有個獨處的機會,楚宴清自然是不願。


    晚風不怎麽涼,吹動他的衣袍簌簌作響,漆黑的大氅與墨色融為一處。


    楚宴清望向她。


    河中布滿花燈,幢幢的燭火映在她的臉上,雪白的皮膚比西域難得一見的冰潔絲絹還要更勝一籌,她丹唇輕啟,每一句話都敲擊在楚宴清的內心深處。


    男人溫潤的眸光中炸開一汪碧波。


    他聲音低沉,卻剛好讓身邊人聽見。


    “本是開心的日子,本王去了你那二位兄長吃不好也喝不好。”


    兩人眸光交纏,楚宴清忽然一笑。


    “八月十五放河燈,九娘願不願與我同去?”


    每每八月十五的時候,城中百姓都會在清水河旁放河燈祈福,女娘們許願自己來日能覓得如意郎君,公子哥便是求個金榜題名。


    商者求日進鬥金,農者求風調雨順,父母長輩求家中子嗣康健。


    兒女求高堂長壽平安。


    陸九爻隨著楚宴清來到清水河旁,此處已經聚了許多人,他們手上都拿著花燈,插空順著河水將自己的希冀推出去。


    順著水波的推動,願望也能上達天聽。


    不遠處有個賣花燈的。


    賣家在平地上放置個小桌,上麵鋪滿花燈和紙筆,買家需將自己的願望寫下來置於河燈內。


    楚宴清手拿紙筆,看著陸九爻在桌上奮筆疾書,頗為好奇對方到底有什麽大願望,能讓她趴在此處寫了半天。


    “你許了什麽願?”他好奇地問。


    “說出來就不靈了。”陸九爻依舊手中的動作,頭也沒抬。


    “一張紙夠寫嗎?”楚宴清捏了一張白紙遞過去。


    “不然再來一張?”


    “不用,夠寫。”


    其實陸九爻沒寫別的。


    這張紙上,她寫了陸平侯府滿門的名姓。


    她此生沒有別的希冀,隻願將軍府此世平平安安,大家都能在這短暫的一生中平穩地度過,安樂無憂。


    她倒是好奇楚宴清寫的什麽。


    一個寡淡無趣的閑散王爺,平日裏除了下棋就沒別的愛好了,陸九爻甚至想不到,沒有政事的時候這家夥都在府中忙什麽。


    忙著殺人?


    那不能吧……


    偷偷地瞄過去,寬大的繡袍忽然將紙張擋得死死的。


    “知道了就不靈了。”


    偷看也沒看見什麽,陸九爻隻好作罷。


    楚宴清盯著那一行字,心裏默默念了一遍。


    ——願九娘得償所願。


    兩人放完河燈,在街上閑逛,此時已經到了後半夜,長街的人卻不見少。


    陸九爻吃了不少零嘴,當下還不餓,從長街頭走到街尾,好不容易得閑出來,半點不想迴去。


    抬頭一看,竟然來到了街西賭坊。


    楚宴清笑著看她:“想進去玩兩把?”


    她沒去過這種地方,不知道裏麵是什麽樣子。


    隻是從書上看見說,這裏魚龍混雜,什麽樣的人都有,烏煙瘴氣的奢靡之風盛行,不是良家女子該去的地方。


    但也實在好奇,據她打聽到的消息,這間賭坊背後的東家,也是太子楚煜。


    他們若是進去查看一番,說不定會有意外的收獲。


    看出了陸九爻的心思,楚宴清走上去,掀開了厚重的門簾。


    往裏麵微微撇頭,示意陸九爻大膽地進去。


    這種有人給兜底的感覺真的挺奇妙。


    方才陸九爻還有些搖擺不定,如今楚宴清就站在他身邊,膽子真的就大了許多。


    賭坊內和書中的描述果然一致,剛踏進門,裏麵就傳來了烏泱泱的叫喊聲。


    房內有兩張冗長的木桌,桌旁圍滿了人。


    什麽人都有,有粗布麻衣的尋常百姓,也有穿著華貴的富家公子。


    還有幾個姑娘婦人,隻是不多。


    看見來人,有店家迎了上來。


    興奮地看著他們問:“公子小姐,玩兒大的還是玩小的?”


    陸九爻疑惑地看向他:“這還有講究?不是隨意下注?”


    “那自然不是了!”


    店家向二人指向長桌:“東邊這個最低下注不得小於五兩白銀,西邊這個最低下注不得小於一兩黃金。”


    “下這麽大?”


    陸九爻眉頭一皺,指向東邊桌上的一位衣衫襤褸的老者:“人家也是下這麽大的注?”


    店家卻嘿嘿一笑:“來咱們這兒玩您別怕沒錢,咱這家賭坊的東家有的是錢,你拿不出來的話可以先借給你用著,那位老者現在已經借了幾百兩銀子了。”


    “借這麽多銀子還不上怎麽辦?”她眼神暗下來。


    “別怕還不上,有輸就有贏啊,你早晚能贏迴來的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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