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狹長的甬道裏是一片人間煉獄。


    殘肢斷臂、碎肉鮮血噴濺在岩壁上,地麵被砸出一個個凹陷的坑洞,黃土與碎石齊飛。


    蜥蜴人的涎水不受控地滴落,然後在升騰的溫度下蒸發變成霧氣,逐漸的,空氣中彌漫著絲絲縷縷的綠色霧氣,那是蜥蜴人毒液。


    尖利的爪子上帶著不祥的綠色,可以輕易抓破作戰服,而一旦作戰服破碎,所有防護、隱蔽的功能都會失效,被抓傷的部位也很快腐爛萎縮,黑紅色的血水留了一地。


    隊友尚且來不及救助傷者,蜥蜴人就飛撲過來,血盆大口一張,竟將人攔腰咬斷。


    內髒血液噴了一地,頭頂的岩壁也掛上了淩亂可怖的血肉。


    幾隻蜥蜴人很快圍撲上去,你一口我一口分食了那人——他甚至沒發出一聲慘叫,即便是在劇痛之下,依然記得不能發出聲音,牙齒都咬碎了,憋的眼珠子突出。


    那顆頭顱咕嚕嚕滾到虞露白腳邊,死不瞑目的臉正對著少女,神情猙獰,七竅流血,叫人看了晚上連覺也睡不好。


    虞露白對他還有印象,這是一個儒雅溫潤的男人,家裏有個當全職主婦的太太,還有倆娃,一個上初中,一個還在讀幼兒園。


    他曾經很得意地拿出全家福給大家炫耀,照片上男人溫和,女人溫柔,兩個孩子笑得燦爛——全家福在隊友眼前轉了一圈後就被他珍惜地放迴胸前的口袋。


    虞露白也在場,匆匆一掃後,隻覺得快要溢出來幸福,讓人看著看著就忍不住笑出來。


    很快那邊恢複了打鬧,虞露白迴頭對上玻璃,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居然勾起了笑容。


    伸手摸上唇角,確實是彎起的弧度。


    虞露白怔愣抬頭,看向打鬧嬉笑的人群,人群中間的男人唇角含笑,眉眼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而如今,那個在日光下思念妻小的男人,現在卻變成了一灘碎肉,屍身進了怪物肚子,惟餘一顆頭顱,死不瞑目。


    大腦仿佛被錘子重擊,敲得腦子嗡嗡嗡發麻,她猶如失去了思考能力,也失去了對身體的掌控,明明心底有個聲音不斷尖叫著要移開視線,身體卻仿佛被定住一樣,連簡單地迴頭都做不到。


    虞露白閉上了眼,表情是連她自己也尚未察覺到凝重悲傷,心底如同壓著一塊巨石,壓的她喘不過氣來,憋紅了臉,止不住地咳嗽。


    她的心中其實並未感受到多少傷心的情緒,可身體違背意願,早在情緒反應過來之前,已經誠實地表現出來痛苦。


    虞露白尚未發現自己極具割裂的內心與外在,她的心似乎被什麽封住了,對情緒的感知十分淡泊遲緩,甚至很多時候情緒都沒什麽波動。


    而她的身體似乎有自己的想法,往往大腦還沒有接收到情緒變化的時候,身體已經先一步做出反應。


    這一切虞露白都未曾發現,仿佛冥冥之中有什麽東西,模糊了她對這部分的感知。


    此刻,大張著嘴無法喘氣的虞露白顫抖著手從口袋裏掏出了藥瓶,藥片就這唾液生咽下去。


    濃鬱的苦澀自舌尖蔓延開來,然後順著喉嚨直接滑入胃袋,整個口腔中都充斥著令人作嘔的苦澀,讓虞露白俏臉慘白,眼角帶淚。


    吃過藥,覺得身體好受了些,又看見那個瞪大了雙眼直勾勾看她的頭顱,心理不適。


    虞露白冷著臉,麵無表情地伸出腳尖把頭顱踢遠了點兒。


    腦袋咕嚕嚕滾遠了,最後滾到岩壁邊上搖晃兩下停止。


    幸運的是,這次麵向岩壁,她再看不見那雙充滿不甘的赤紅雙眼。


    虞露白輕輕舒了口氣,還沒來得及放鬆,就敏銳地察覺到身後的不對勁。


    身後,哦,身後……差點忘了還有隻醜的叫人眼睛痛的怪物。


    一想起怪物那張醜臉,虞露白的喉嚨又翻湧起來。


    嘔……


    如非必要,虞露白實在不想看見它——怎麽就不能老實點兒,別搞事?非得出來找存在感,賤不賤呐~


    少女探出頭去觀察戰況,這麽一會兒打下來,蜥蜴人和特衛隊雙方有來有往,都有傷亡,不過人類方傷亡更大,有幾個受傷嚴重無法動彈的隊員被拖去一邊,其他隊友們在傷員前方築起牢固的防護牆,一旦有受傷,就立馬有人頂上。


    就這樣保持著傷員越來越多,死亡數量不再增加的情況勉力支持,任誰都能看得出來他們已是強弩之末了。


    反觀蜥蜴人一方,因為單兵作戰能力遠超人類,雖說在甬道中行動受限,動作笨重,然而刀槍不入的身體,一身巨力,還有毒液buff,數量上不及人類,卻實實在在占了上風,把特衛隊逼至一個牆角,前仆後繼地衝向他們。


    唐曉森在艱難作戰中,身上的防護服早已破損,變成破布條掛在身上,裸露出來的肌膚上到處是傷痕,擦傷、劃傷,甚至是爪痕。


    最嚴重的那道爪痕四周皮肉腐爛,猩紅的血水染紅了半個身軀,失血過多讓她眼前一陣陣眩暈,口腔中滿是血腥味,額頭撞破的傷口嘩嘩流血,讓整個世界都變成一片通紅的赤色。


    搖搖欲墜的身體差點因為踩到顆小石子而摔倒,幸好身後的肖路野扶了一把,才沒讓她被差點劃過眼球的利爪抓傷。


    “多、多謝……”唐曉森喘著氣感謝。


    肖路野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兒去,喘著粗氣滿臉汗水,神情卻十分冷靜:“沒事,你還行嗎?不行到後麵休息會兒。”


    唐曉森知道自己快到極限了,然而看著身後渾身沒一塊好肉、滿臉疲色的隊友們,心中逐漸堅定。


    “我沒事。”她搖著頭繼續投入戰場,鋒利的兵刃狠狠插入一隻蜥蜴人的眼球。


    蜥蜴人頓時慘叫著倒下,捂著眼睛不斷翻滾,倒是陰差陽錯地阻擋了隊友進攻的步伐。


    見她還有餘力,肖路野不再勸,隻是點頭說:“你自己注意點,不要強撐。”


    唐曉森點頭,一邊戰鬥,一邊目光在洞穴中逡巡。


    心底突然冒出一個疑問:虞露白呢?


    很不幸,虞露白這出了點小狀況。


    她被醜東西拖入岩壁中了。


    在伸腳踢走隊友腦袋之時,泄露了氣息,讓一直關注著她的醜東西敏銳地捕捉到了,接著這東西就對著最外層的精神力防護罩發起了猛攻,嘴巴裏又伸出三條舌頭,每條尖端都有一根一模一樣的觸手。


    然後就對著防護罩開始吸收精神力,一邊吸收,一邊臉上還露出了格外享受的表情,好似正在品味什麽神仙美味。


    虞露白被惡心得夠嗆,本來想一鼓作氣,直接用精神力把它腦子塞爆(沒錯,精神力多了就是這麽大氣),沒成想還沒來得及動作,鼻尖飄過一陣奇異的紫霧,緊接著眼前一黑,醜東西就用四條舌頭吸著防護罩,把她連人帶罩一齊帶入岩壁中。


    虞露白憤怒,虞露白無法接受,虞露白破口大罵。


    嗶——的,搞咩啊!


    然而她的心聲注定無法為外人聽到。


    醜東西帶著她自由地穿梭在岩壁中,穿過一道又一道的光影,腳步仿佛要奔跑到地老天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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