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霧根本沒有寄希望於張萬全,這個屍位素餐的老東西上了年紀以後,一切政績都取自下屬。


    前世沈霧想要動他的時候,政權已經被沈括奪走,如今這麽好的機會,她一定把張萬全送迴老家。


    “小姐,到了。”


    沈霧走下馬車,她換了身常服戴上了麵衣,乍看就是尋常人家的貴女。


    上仙坊是整條街上起的最高的樓,作為燕京人盡皆知的風月場所,上仙坊內並不隻有窯姐兒,還有麵若好女的男子。


    大慶出了一個標新立異的長公主,女子逛窯子都成了常事。


    沈霧身姿窈窕,即便戴著麵衣氣質依然一騎絕塵,剛邁進上仙坊便受到了極大的歡迎。


    幾個濃妝豔抹的小倌將她團團圍住,濃重的脂粉香嗆的沈霧直打噴嚏。


    “女君可是第一次來?你喜歡什麽?彈琴手談烹茶對詩,在下都有涉獵。”


    “女君來尋歡作樂,需知什麽最重要。我床上\\功夫極好,定叫女君想不起旁人。”


    這些人你一言我一語,不光說還動手,沈霧好不容易脫身,衣領不知何時多了個唇印。


    她並未覺察,忍著不耐煩叫來坊內的夥計。


    “你這下頭都是些庸脂俗粉,把你們鴇母叫來,我要找你這兒最好看的公子。”


    夥計看她穿著闊氣,連忙解釋道:“鴇母媽媽正在接待他客,您……”


    沈霧拿出一錠金子撂在桌上。


    “夠不夠我插個隊?”


    “夠!夠!”


    不一會兒,鴇母風風火火跑了過來,先看到桌上的金子,用力吞咽了一下口水,整理了衣襟風情萬種走上前。


    “姑娘好闊綽呀,我坊裏有位清塵公子定合姑娘胃口。隻是公子要價高,不知姑娘出不出起銀子。”


    “若合眼緣,多少銀子我都出得起。”


    “好。那姑娘隨我這邊來吧。”


    鴇母將金子揣進懷裏,殷勤地將沈霧請到了後麵,沈霧剛邁進後樓,便覺察到一股銳利的視線朝她看來,她立即循著望去,卻撲了個空,二樓長廊上空無一人,沈霧眨了眨眼,多留意了一下那間廂房。


    鴇母將沈霧領入一間廂房,她走在前麵,頭也不迴地說:“姑娘想見清塵,得先開個價格,價格合適了我才能帶您去。”


    “這個價碼夠是不夠?”


    鴇母笑盈盈轉過身,待看清沈霧手中捏著的是什麽,笑容瞬間消失,軟了身子癱坐在地上。


    沈霧手中腰牌上,赫然寫著攝政長公主五個大字。


    “長公主!”鴇母再也笑不出來,顫手取出金錠放在了地上,“草民有眼不識泰山,請長公主恕罪!”


    沈霧就著一旁的繡凳坐下,收起了腰牌,漫不經心地說:


    “不用,金錠你收著吧,就當本宮給你的好處費,本宮跟你打聽一個人。”


    “您請說,草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常在你這裏掛牌的李金氏,她平日都和哪些人來往?”


    鴇母怔愣,“您也找李金氏?”


    沈霧一頓,“也?”


    鴇母的眼神飄向邊上的牆,沈霧轉身出了廂房,一把推開隔壁的門,熟悉的身影側對她坐在羅漢床上。


    總算知道方才看她的人是誰了。


    沈霧哼笑了聲,“真巧啊,怎麽會在這兒遇到容督主呢。”


    “你是來尋歡作樂的,還是……來幫什麽人查案的?”


    鴇母扒在門邊,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進去,容複一抬手,內力甩出一道掌風將門摔上。


    他起身走向沈霧,清冷如謫仙的麵容給人以極大的衝擊。


    沈霧看似麵不改色,心卻不自覺動了動。


    容複若不是一直跟她對著幹,就說這張完全對她胃口的臉,沈霧也不可能讓他去做太監。


    容複步步逼近,眼睛死死盯著沈霧頸後衣襟上的紅痕。


    沈霧被他看得有些發毛,警惕地後退了一步,正要開口,容複開了口:


    “那你呢?”


    容複垂眸看著她,眼神犀利審視,“你來做什麽?”


    “廢話,拐案是我讓人遞的折子,我當然來查案。”


    “查案?嗬!”


    容複諷刺一笑,忽然抬手揪住了她的後領,將那抹殷紅扯到她眼下,語氣陰沉:“查案會把自己查到小倌堆裏?”


    “?”


    “什麽時候沾上的……”


    沈霧也愣了一下,不過她很快反應了過來,抬手掐住容複手腕,冷冷道:“放開本宮!”


    容複一動不動,二人四目相對,火花四濺,劍拔弩張。


    容複的腕子被沈霧攥到不過血,皮下都開始泛紫,換個人早就疼得捂著手叫喚了,容複還跟沒事人似的,看沈霧的眼神冷的像寒冰,直到屋外傳來敲門聲——


    “大人,屬下有要事稟告。”


    “……”


    容複先鬆了手,語氣淡漠,“進來。”


    沈霧放手大步走到邊上,低頭整理衣襟。


    容複這混賬手勁是真的大,她束好的領口都敞開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做了什麽不可見人的勾當。


    東廠番役推門而入,看見沈霧頓時一愣,正不知該進該退,容複道:“有話快說。”


    督主似乎心情很差。


    番役趕緊長話短說:“前兩日和李金氏在此相會的男子抓到了。”


    “帶進來。”


    沈霧立即迴過頭,她還記得當務之急是救出小家夥,和容複的賬可以慢慢算。


    番役看了眼容複才頷首退下,不一會兒一個男子被蒙著眼帶進了屋。


    他雙手被捆,慌張道:“我隻是來尋個歡,什麽壞事兒都沒幹啊!”


    “閉嘴,我問什麽你答什麽。”


    沈霧絲毫沒有在容複地盤的覺悟,反客為主審問起來。


    “你和金氏見過幾麵?”


    “大概有個十來次吧……前天是最後一次,本來說的好好的一晚上三錢,她半路跑了,我就給了一錢……”


    “她自己走的?”


    “沒有。是被個男人帶走的,我才知道那是她男人。我聽他倆說話,那男人說惹麻煩了什麽的,具體的我沒聽清……”


    男人迴答的倒是老實,沈霧審視的掃過他全身,發現他瘦的出奇,說話時總搖頭晃腦,看著精神卻又像沒睡醒一樣。


    沈霧眯了眯眸,緩緩道——


    “你抽大煙。”


    “你抽大煙。”


    身後一道清冷的嗓音和她的聲音重疊在了一起。


    二人對視了眼,又各自漠然別過頭。


    男子整個人彈了起來,說話開始顛三倒四:“不不不,我哪敢抽大煙,我不抽,我哪有銀子抽那玩意兒,再說朝廷都禁了,我真沒有,我我我……”


    沈霧:“金氏和你一樣抽大煙吧。我就覺得奇怪,她剛來燕京不過一月,跟你在上仙坊就見了十幾麵,她到底有什麽必要隻跟你見麵。你二人是以此為借口,在這兒交易大煙對吧。”


    容複的想法與沈霧一樣,他看著沈霧的側顏,神情有一分微妙的變化。


    男人掙紮了一會兒,一把鼻涕一把淚哭了起來:“求求郎君娘子放過我吧,我是戒不掉才會抽的呀!求你們千萬別把我交給官府!求求你們了!”


    沈霧眼皮一跳,心想這什麽狗屁稱唿。


    容複:“你二人每幾天在此抽一次大煙?大煙是從哪裏得來的?”


    “我癮大……每三天來一次,東西是她賣給我的!她從京外帶了不少,自己沒有什麽門路,要我幫她賣,我之前在黑市有認識的人,就把金氏舉薦了過去。那人叫麻子,攤位在黑市,表麵上是賣器皿的,實際上是賣大煙。”


    男人將自己知道的全部和盤托出後,番役將其帶了出去。


    沈霧若有所思,容複盯著她看了須臾。


    她竟然真是來查案的。


    目前看來沈霧與李揚李金氏都無牽扯,父親的推測應該是錯了。


    “容複。”


    容複迴過神。


    沈霧道:“既然都是為了查案,先把你我恩怨放放?合作吧。”


    二人對視片刻,容複:“好。”


    ……


    金氏和李揚走得急,什麽也沒帶,很快吃光了幹糧,金氏不得不冒險上街買了兩碟菜。


    正等著,身後長街突然傳來甲胄碰撞的聲音,金氏神經一緊,迅速躲到了門後。


    幾個帶著枷的人被錦衣衛推著走過這條街,看清幾人長相的金氏冷汗都嚇了出來。


    待錦衣衛離開,堂中食客窸窸窣窣議論起來:“聽說朝廷本來是查拐案,結果查到黑市卻查出了大煙,今天上午錦衣衛就開始全城搜捕了。”


    “朝廷禁大煙都禁了多久了,這群賣煙的勾人上癮發財,如今隻要敢買朝廷便敢抓,全都砸在手裏,真是痛快!”


    “客人,您點的菜好了。”


    金氏臉色煞白,撈上食匣,頭也不迴的離開了。


    迴到家天已經黑了,李揚不悅道:“怎麽這麽晚迴來。”


    “朝廷把黑市大煙抄了。我剛看見麻子被錦衣衛帶走。”


    李揚一愣,“朝廷怎麽突然抄大煙?難道是陳山?!”


    陳山便是和金氏在上仙坊抽大煙的人,金氏搖頭:“朝廷是查拐案查到黑市發現的,我迴來之前在四大街上都轉了一圈,錦衣衛、兵馬司都在查大煙,沒人查拐案了。”


    李揚隻覺得眼前發黑,“你給了麻子多少煙?”


    “帶來的一半都在他那兒,錢我還沒拿到呢!”


    金氏哭著說:“這下虧大發了。這一禁,東西帶不走可怎麽辦啊!”


    李揚在屋內來迴轉圈,金氏那些大煙裏有一半是他出錢買的,這就意味著他要和金氏一起虧本。


    二人現在本就已經沒錢了,時局緊張,孩子不能脫手,他們往後真要喝西北風了。


    李揚:“趁現在朝廷剛開始查,先把東西脫手變現,然後咱們再跑。”


    “說得簡單,之前都是讓陳山給麻子,咱們去哪兒找要大煙的!”


    李揚咬了咬牙,“實在不行……就去問問陳山。”


    對金銀的渴求蓋過了被通緝的恐懼,加上朝廷現在查大煙,二人心生僥幸。


    李揚:“明天就是第三日,我先喬裝去上仙坊,看看有沒有埋伏。若是安全,你再去上樓去見陳山,交易後咱們趕緊跑。”


    翌日,二人馬不停蹄地展開了行動,李揚喬裝打扮成書生模樣,來到上仙坊隨便點了一人,他坐在上仙坊大堂裏喝酒。


    李揚假意詢問了窯姐兒,得知除了前兩日來了官兵搜查了一番,後便沒人再來了。


    他又假裝醉酒在上仙坊轉了一圈,沒看到可疑的人,便飛快趕到隔了一條街的茶館,告知了金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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