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陳旺走了進來,行禮道:“公主,皇上,十二公主來給皇上送晚膳了。”


    沈括:“叫她進來吧。”


    沈霧花了幾息功夫才想起十二公主是誰,那天禦花園裏,和容複過從甚密,隱瞞容笑去向,告訴容笑沈括要納她為妃的女子。


    疑似和容複有一腿。


    沈楚楚拎著食匣走進殿中,見沈霧也在,驚訝的眨了眨眼睛。


    她欠身說道:“見過皇姐、皇兄。妹妹不知皇姐和皇兄正在議事,貿然前來,請皇姐皇兄恕罪。”


    沈括對她的態度倒是溫和:“無妨,朕和皇姐都說完了。皇姐,既然十二妹來了,不如皇姐留下,我們一同用晚膳?”


    沈霧欣然應下:“叫尚食局再做幾道菜來。”


    陳旺應了聲是,俯身退了出去。


    沈霧叫人給沈楚楚搬了個繡凳,她上下打量著沈楚楚,說道:“你這身衣裳……是原來內務府給你撥的?”


    “是,前陣子內務府發放夏衣,這是新的,我特意穿上來見皇兄。”


    “針腳這麽粗,內務府竟給公主發這樣的衣料。”沈霧將陳旺叫了進來,直接下旨:“把內務府總管拖去打三十大板,再找其他人頂上他的差事。讓尚服局重新裁紙幾套夏衣給各宮送去。”


    “奴才遵旨。”


    沈楚楚楚楚可憐的衝沈霧鞠了一躬,“楚楚謝過皇姐。”


    斂下眸時,眼底閃過的卻是不虞。


    一樣是公主,是父皇的女兒,她卻能這樣輕易的賞自己。


    這樣高高在上,施舍的態度……


    沈楚楚深吸了一口氣。


    口中生酸。


    “你母親端太妃聽說前些日子病了,如今可有好一些?”


    沈霧隨口問道。


    沈楚楚點了點頭,微微紅著臉,“母妃已經好多了,還要多虧容大人告訴我母親病了。我在宮內消息不靈通,更不能去行宮照顧,多虧容大人把我的侍女帶了過去,我才能安心。”


    沈霧輕嘖了聲,“太妃生了病,竟無人來接公主前去照看,這幫狗奴才越來越會做事了。”


    沈括:“你說的容大人,可是容複?”


    “正是容督主。”


    沈括有些驚訝,審視的打量著沈楚楚,說道:“容複從不管內宮的事,何時與你有了往來?”


    沈楚楚忙起身跪下,臉上帶著驚慌之色,“我與容大人很早就相識,因我性子懦弱,母妃去行宮後留我在宮內,總是、總是受欺負,容大人可憐我,便一直著人關照。皇兄,真的隻是關照,臣妹絕無窺探皇兄消息的心思!”


    沈霧笑著說:“容複素來不愛管閑事,卻能這樣關照你,可見與你情誼不淺。”


    沈楚楚垂著頭,眼珠轉了轉,輕聲說:“容大人,是看臣妹可憐。”


    “他一個太監可憐公主?”


    沈霧態度急轉直下,冷聲說道:“容複好大的膽子!竟與公主私相授受,金枝玉葉也是他能覬覦的!”


    正不知在想什麽的沈括聽到這話立即迴過了神,連忙說道:“皇姐,許是誤會!十二妹,你說話可要注意分寸!容複好歹庇佑了你,你就這麽害他!”


    沈括掐死沈楚楚的心都有了,這女人生怕沈霧抓不到容複的把柄弄死他是吧?


    不管容複以前如何,現在都是禦前的太監,太監和公主私下往來,真是不想要腦袋了。


    沈霧將流心叫了進來,厲聲道:“讓容複滾過來見本宮。”


    雖是豔陽天,午後的陽光卻被高聳的紅牆切割,斑駁的金色鋪在長街中央的禦道上。


    往來宮人皆垂首貼著朱紅宮牆行走,中間三丈寬的禦道本是專供貴人攆轎通行的地方,今日卻被一團三色毛球占據。


    那是隻三花貓,脊背上是墨色,長毛如錦緞,四爪雪白,蒲扇似的大尾巴是薑黃,正懶洋洋地臥在陽光裏,用舌頭卷著前爪細細梳洗。容複餘光瞥見,腳步不自覺頓住。


    這貓他曾在禦花園見過幾迴,總愛蹲在太湖邊上撈魚,它性子高傲得緊,從不像別的宮貓那樣蹭人腳踝撒嬌,卻憑著一身油光水滑的皮毛,引得宮人爭相進貢,在這深宮裏活得十分滋潤。


    正在這時,一張黑網突然飛出,精準罩住那團毛球。


    三花貓驚得拱起脊背,口中哈氣連連,瘋狂撓抓著網眼。


    禦道兩旁竄出四個灰衣太監,收起網子說道:“總算抓到你了!”


    貓兒在網中扭成一團,雪白的爪子蹬得長毛亂飛,它琥珀眼瞪得滾圓,尖銳的叫聲裏帶著狠勁,像是在罵人。


    容複眉頭緊皺,大步走了上去。


    “督主!”太監們見他連忙駐足,躬身行禮。


    容複盯著網中的貓,聲線冷冽:“你們做什麽?”


    “皇後娘娘吩咐,說這貓總擋禦道道,要趕出宮去。”為首太監賠著笑說:“這貓可野了,前兒個還撓了新來的答應小主。皇後娘娘說它野性未馴,不讓繼續留在宮裏養了。”


    容複垂眸和網裏的小貓四目相對,長毛三花貓有一雙漂亮的琥珀色眼睛,可憐巴巴的看著他,喵了一聲。


    容複喉結滾動,伸手要過了網兜。


    “這貓我帶走。”


    “啊?”幾個太監皆是一愣。


    三花貓在他臂彎裏不安地扭動,網子纏的它格外難受,它委屈巴巴地仰頭看容複,喉嚨裏發出唿嚕唿嚕的悶響。


    容複鬼使神差的抬手解開了網結。


    “督主當心——”


    解開束縛的三花貓如離弦之箭,在容複手背上留下了三道血痕,然後便竄沒影了。


    血珠沿著腕骨滴落在地上,容複捂著手背皺緊了眉。


    幾個太監心驚肉跳,忙道:“督主您沒事吧!”


    “沒事……”


    容複垂眸盯著傷口,忽然低笑出聲。


    太監們麵麵相覷,隻覺今日的督主格外反常。


    容複隨手抽出帕子捂住流血的傷口,恢複了往日的冷漠道:“去迴稟皇後,貓已經送出宮,以後不必管了。”


    “是。”幾個太監頷首離開了長街。


    待太監們走遠,容複正想出宮去,就聽身後傳來一聲貓叫。


    “喵~”


    他迴過頭,隻見方才撓了他的罪魁禍首不知何時去而複返,它蹲坐在長街兩道邊的銅缸上,歪著腦袋看著他,尾巴尖兒一下下地掃著缸沿,像是在確認什麽。


    容複朝它走去,麵無表情的抬手撓了撓它的下巴。


    三花眯起眼睛,喉嚨裏又發出那種唿嚕的聲音。


    “……壞貓。”容複輕聲說道。


    “喵。”三花蹭了一下他的手背,粉色鼻尖翕動,湊到他正流血的傷口前,粉舌輕輕舔舐。


    帶著倒刺的舌尖磨得傷口隱隱作痛,容複輕嘶了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拎住它後頸,把它抱進了懷裏。


    本以為又要挨撓,可三花這時倒是老實起來,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就埋進了他懷中。


    在宮門口馬車前等他的影衛容淇遠遠望見容複的身影,跳下馬車見禮。


    “督主。”


    “喵~”一聲貓叫傳來,容淇驚訝抬眸。


    “督主,這貓……”


    “被宮裏趕出來了。我先帶在身邊養兩天。過幾日給容笑送去。”


    迴到王府,容複抱著貓走下馬車,吩咐容淇:“去找個籠子來,別讓它……”


    容複話還沒說完,三花便從他懷裏一躍而出,它竄的飛快,幾乎瞬間就進府沒了蹤影。


    “……”


    容淇:“屬下這就去抓。”


    沈霧斜睨幾個內閣大臣:“你們可聽清楚了?”


    “臣遵旨。”


    次輔第一個高聲應和。


    緊接著便是此起彼伏的附和聲,至少大半個朝堂官員皆應,獨有那麽幾個零星的獨苗,即便不吭聲也跟著低下了頭。


    朝堂仿佛成了沈霧的一言堂,沈括甚至連替裴國公求情都不行,他眼前發黑,怒火熊熊燃燒。


    容複麵不改色,輕聲提醒:“皇上莫要失態,這是朝會。”


    沈括反複深唿吸,終於平複了心情。


    沈霧坐迴了位子上,沈括啞聲道:“還有誰要奏事?”


    文官最前方的容首輔輕咳一聲,大步出班。


    他拱手作揖,大聲說道:“皇上,微臣要參長公主,身為臣子朝會從午門進入!上朝後搬椅就坐!眼裏渾無皇上!心中沒有君臣之分!簡直大逆不道,枉為臣子……”


    容首輔滔滔不絕,說得老臉通紅,像下一秒就要氣絕。


    朝堂上寂靜無聲。


    沈括眼底閃過一絲欣慰,麵上還裝出一副無奈的模樣,看向沈霧。


    “長公主,這……”


    不等沈霧開口,已有人出班,大聲反駁:“皇上,微臣有話說。”


    官員舌燦蓮花:“長公主可從午門上朝,這是先皇給的殊榮。長公主為大慶嘔心瀝血,北擊匈奴,南征倭寇,現在大慶四海升平,長公主功不可沒!先皇早就許長公主可從午門入宮的特權,長公主行了特權,有何不可?”


    “臣附議!”又一官員出班,朗聲道:“長公主一身舊疾,曾帶病上朝,先皇當朝賜座。長公主今日容色不佳,微臣以為長公主是舊病複發,故而用椅,理應通融。”


    “一派胡言!”


    容首輔和幾個官員當朝爭執起來,幾人你來我往吵的熱火朝天。


    沈霧已經習慣了,不管是先皇在世還是沈括登基,隻要有她在的朝會都免不了因為她吵鬧不休。


    容首輔更是彈劾她的第一人,以一己之力舌戰群臣不落下風,次次雙方都是打個平手,不了了之。


    沈霧本也沒把今日朝會放在心上,她預計再吵一炷香的功夫大概就能下朝了。


    這時,容複在上首不知對沈括說了什麽,沈括忽然說道:“夠了,都給朕住口!”


    皇帝說話還是有用的,奉天門前頓時安靜下來,沈括義正詞嚴:


    “長公主有不世之功,理應有特權,這不僅是朕,也是先皇許下的。容首輔,你不必再多言了。”


    “是,皇上。”


    態度轉變如此突然?不像沈括的做派。


    沈霧眼珠一滾,視線從沈括身上緩緩移向容複。


    容複的眼神涼薄又淡漠,他長相清冷孤高,饒是穿著豔色的赤色飛魚服依然是一副仙人姿態,人模狗樣的。


    沈霧眯眸,如果她沒猜錯,此事是容複的主意。


    果不其然,文官班中一人出列,高聲說道:


    “皇上,長公主的確勞苦功高。長公主自十二歲起便在先帝身側協理朝政,如今已有十三年,這十三年公主積累一身舊疾,為了朝政耽誤了救治,微臣甚是憂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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