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當陽光再次透過窗簾灑進病房時,若風的狀態已經好了很多,他靠在升起的病床上。但和周瑤之間,依然橫亙著無形的隔閡。


    兩人都沒說話,病房的氣氛有點尷尬。


    “你和那個環保女人是怎麽迴事。”周瑤隨意找了一個話題。


    “你想聽嗎?”若風聲音還有些虛弱。


    周瑤抬起頭,隻見他正望著窗外的陽光,側臉線條在晨光中格外清晰,下頜處的胡茬已經三天沒刮,顯得有些邋遢。


    “我隻是......”周瑤沒在說下去,總不能說自己是沒話找話吧。


    “我們是在一次環保峰會上認識的。她聰明、熱情,對環保事業的見解讓我都自愧不如。我們甚至......”他頓了頓,喉結滾動了一下,“直到有一天深夜,我發現她正在偷偷複製我電腦裏的所有文件。”若風平靜的說道。


    “更諷刺的是,”他的嘴角扯出一個苦澀的弧度,“她還在媒體上曝光我們的‘戀情’,利用輿論逼迫我讓出公司控股權。從那以後,我就......很難再相信突然接近我的人。”


    “所以你用‘店員’的身份和別人打交道?”周瑤問道。


    “嗯,至少能看清哪些人是真心相待。”若風苦笑道。


    周瑤的心突然揪緊了。她想起植物園裏那個總是笑眯眯的“店員若風“,想起他耐心教孩子們辨認植物的樣子,想起他在茶山照顧自己的樣子......那些溫暖的片段與眼前這個傷痕累累的男人重疊在一起,讓她的心有一絲酸楚感。


    “我本打算在合作穩定後就告訴你真相。”若風轉過頭,目光灼灼地看著她,“但茶山情不自禁的吻,完全在計劃之外。”


    他的聲音輕得像是歎息:“那一刻我才明白,我對你的感情,早就超出了商業合作的範疇。”若風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他疲憊地閉上眼睛。


    監測儀規律的“滴滴”聲在靜謐的空間裏格外清晰。


    周瑤望著他纏滿繃帶的胸膛隨著唿吸微微起伏,突然發現自己的手不知何時已經被他握住,周瑤沒有抽開。他的掌心很暖,指腹上有常年握登山杖留下的薄繭。


    “你知道嗎?”她輕聲開口,聲音有些啞,“在植物園的時候,我最喜歡看你給孩子們講解植物的樣子,那時候的你感覺很輕鬆,眼裏有光。”


    若風睜開眼,看向周瑤。


    “其實後來知道你的身份,我氣的不是你騙我,”周瑤繼續道,這次沒有避開他的視線,“而是你明明有很多機會可以告訴我真相,卻選擇一直隱瞞。這讓我覺得......”她咬了咬下唇,“覺得你對我不信任,不真誠,甚至都沒有把我當作朋友。”


    若風的喉結滾動了一下,他艱難地支起身體,“瑤瑤,你不僅是我的朋友,你對我而言......”


    牽動傷口的一陣劇痛讓若風倒吸一口冷氣,周瑤連忙扶住他:“別亂動!你的傷。”


    病房門被輕輕叩響。傅安蘅端著果盤推門而入,周瑤才驚覺自己的手還被若風握在掌心。


    傅安蘅金絲眼鏡後的目光在兩人交握的手上停留了一瞬,眉頭皺了皺,又很快舒展開來。“看來誤會解釋清楚了。”他將果盤放在床頭櫃上,語氣平靜得聽不出情緒。


    周瑤觸電般抽迴手,她不自在地理了理鬢角的碎發,耳尖微微發燙:“檢查結果怎麽樣?”


    傅安蘅翻開病曆本,“急性期需要靜養兩周,完全恢複至少六個月。”他推了推眼鏡,“和若風的助理商量過了,兩周後乘專機迴國,國內的醫療條件和飲食更利於康複。”


    “那荷花采集移栽的事......”越來越小聲的話語掩蓋不住周瑤的失落,這次意外打亂了原定計劃,珍貴的荷花恐怕得下次采集了。


    “已經安排好了,a博士會帶專業團隊和我再去一次沼澤。”傅安蘅說道。“你忘了?我也是專業的。”


    周瑤心裏感動極了,傅安蘅總是這樣,在她最需要的時候悄無聲息地托住所有搖搖欲墜的重擔。


    兩周後,專機劃破雲層。機艙裏,特殊容器裏的固定著荷花,若風躺在特製的醫療床上。


    抵達植物園時,盧卡斯見到擔架上的若風,耳朵瞬間豎起,卻沒有像往常一樣興奮地撲上來。它小心翼翼地湊近,濕潤的鼻尖輕輕拱著主人的手心,發出幼犬般的嗚咽聲,仿佛表達它擔憂。


    “沒事的,夥計。”若風用手揉了揉它毛茸茸的腦袋安撫道。


    為方便照料,周瑤再次啟用了專家公寓。


    這次她特意選了相鄰的兩間,若風的房間被改造成臨時病房,護工24小時輪班,助理還安排了廚師照顧一日三餐,而自己就住在隔壁。


    早晨,她會和若風一起吃早餐。她端著熬得濃稠的小米粥,喂給若風,有時候若風會故意灑一點,然後笑著看她手忙腳亂找紙巾的樣子。


    晚餐後是最寧靜的時光。周瑤會坐在床邊,給若風講述園裏的趣事。比如新開的並蒂蓮,或者小帥又給盧卡斯買了什麽蠢萌的玩具。偶爾若風疼得厲害時,她便默契地停下話頭,輕輕握住若風顫抖的手。


    新移栽的荷花需要特別照料,傅安蘅經常在時實驗室待到深夜。透過玻璃窗能看到專家公寓亮著的燈火。


    他摘下眼鏡揉了揉眉心,忽然想起那個暴雨夜,周瑤撲向洪水時決絕的背影。心想如果當時受傷的是自己,周瑤會不會也像現在照顧若風一樣無微不至。


    而病床上的若風,常常在周瑤離開後撫摸著她坐過的床單褶皺,很享受周瑤陪伴的時光。每當鎮痛藥的效力過去時,傷口火辣辣地疼,他卻覺得傷得值得,甚至感謝這段遭遇。至少現在,周瑤望向自己的眼神不再帶著防備,而是溫柔又明亮。不然,真不知道,這個刻意隱瞞身份的誤會,要什麽時候才能解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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