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向榮一聲令下,老大老二全都跟著往上趕。


    現在林間的濕氣彌漫,幾乎凝成一層霧白水汽。


    他們仨人穿行在泥漿滿地的林中,甚至偶爾還能看見幾片細碎的布料卡在灌木叢。


    茂密的林子裏不見半點光亮,唯一的一束光柱穿透黑暗。


    正是李知青送的那把手電,現在也算是派上了大用場。


    “榮娃子,天這麽黑,你咋能看清?”


    “再往前走,可就是水窪溝子了。”


    陸向安連忙拉住了他的胳膊,臉上滿是嚴肅。


    前些天剛下過暴雨,溝裏肯定有不淺的積水。


    更別說爆發山洪時,泥漿腐葉全都衝下來,誰知道裏麵有啥東西?


    陸向榮下頜線微微繃緊,“我剛才聽見有人唿救了,就在前麵!”


    “離著咱們應該不遠,應該還有個二三十米。”


    他隨便鄒了個由頭,實際上根本沒人唿救。


    前麵水窪溝旁邊,被埋在泥漿底下的人已經被斷裂鬆枝紮穿了腹部。


    要是再不及時救出來,那可真是要出人命了!


    陸向榮話音低沉,卻夾雜著迫在眉頭的急意。


    陸向平打著手電上前,“李知青他們幾個就是被榮娃子找到的,咱相信他。”


    “榮娃子,你隻管向前帶路!”


    聞言,陸向榮重重地點頭,隨後拔腿就朝前趕。


    這幾個鄉親的情況渾然不同於李知青,他們起碼身上隻受了些皮外傷。


    而陸向榮眼前這幾人……情況都很是慘重,不容樂觀!


    現在正值深夜,蚊蟲蟋蟀的嗡鳴聲自成篇章。


    陸向榮腳下穿著的草鞋,啪嗒啪嗒踩進水窪。


    向外濺起的水珠卷著泥濘蓋在草葉上。


    林子裏氛圍更是清幽,半點聲音也聞不見。


    “就是這裏了,大哥二哥,咱們分頭行動!”


    陸向榮眼瞧著前麵就是窪溝子,忽然止住了腳步。


    緊隨其後跟上來的兩兄弟則是掃視周圍。


    尤其是沉著穩重的陸向平,他幾乎一眼就看見了掛在坡下的人影,“事不宜遲,這些人的臉都被泡白了,咱抓緊時間!”


    陸向安擰著粗黑的眉頭看過來,“榮娃子,你腳上的傷還沒好,老實在這待著!”


    “嗯嗯。”陸向榮擺了擺手。


    看著前麵兩兄弟直接分頭行動。


    見他們的身影逐漸隱在夜幕中,倏爾,陸向榮動了!


    他跨著流星大步,直接邁向前方的蜿蜒泥路。


    麵前不遠處,粗壯老樹橫枝交錯。


    偶爾順著枝幹淌下幾滴水珠,密密麻麻地打在葉片上。


    這裏的環境不說惡劣,卻勝在斜插出地麵的斷枝尖銳。


    到處都是堪比打獵木箭的鬆枝。


    濕潤的泥土踩在腳下,更增添幾分滑膩。


    草鞋根本抓不住的!


    陸向榮眼神中平添一絲凝重。


    方才走得太急,腳底下原本止住血的傷口再次撕裂。


    他甚至能聞見從自己腳底板蔓延出來的血腥味。


    啪嗒啪嗒。


    逐漸漸開的水聲打破林裏寂靜。


    處處是裹挾著泥漿的砂石,草鞋踩在上麵,凹凸不平的尖銳觸感自腳底傳來。


    他把救援難度最大的一個人交到了自己手裏。


    就算要背上人命,他也不能讓自家倆哥哥擔責!


    隻見陸向榮眼前溝窪子裏漂浮的那人,幾乎身形腫脹。


    乍一看還以為是在水裏泡久的屍體形成了巨人呢!


    關鍵是這人腹部,斜插出來一根尖銳的粗壯斷樹!


    所在位置應該是人的脾。


    “有多大能力幹多大事,舍我其誰!”


    陸向榮緩緩吐出一口濁氣,抬腳就毫不猶豫地走向斷樹殘骸。


    腳底下踩過的爛葉冒出水泡,偶爾有幾隻青蛙跳到陸向榮腳麵。


    嘩啦!


    他矯健的身形猛然躍入水中。


    渾黃的水窪溝子裏麵全是積聚的死水,並無半點流動性。


    這也導致那人沒被水流推向別的地方。


    由於天色太暗,陸向榮也看不清這人的臉。


    隻知道是個年紀不大的壯年。


    這人身上隆起的肌肉在水裏泡得太久,已經浮囊腫脹。


    就連手上指紋都被泡發,看不出半點紋路。


    “好端端的不在村裏呆著,非得上山幹啥!”


    陸向榮費了九牛二虎力氣,才撥開浮木和漂浮在水麵的枯枝爛葉。


    他腳下根本夠不到底。


    這片水壩溝子本來就是為了山上排水,免得積聚成山洪,才被曆代村長修挖建設的。


    自從馮海生上任,山上這些一律都被排後。


    看似與尋常時候無異,可一到真正天災事發,想跑都來不及!


    就如今天這般,積水無法排泄,反而堵塞成臭水溝。


    陸向榮又在心裏把馮海生這老東西罵了千八百遍。


    在他劃動水流時,無數泥點子砸破水麵,蕩起陣陣波紋。


    “喂,醒醒!”


    陸向榮好不容易才遊到了他身邊,拍了拍這人冰冷毫無血色的臉,卻發現他給不了半點迴應。


    比掛在鷹嘴崖上的周強東暈死得還厲害。


    陸向榮咬了咬牙,率先查看其他的傷口。


    卻發現這根本不是尋常的斷枝,而是這土溝裏野生拔高的樹樁子!


    不知道是不是被砸下來的巨石和泥石流衝斷,現在這人剛好倒黴地摔在上頭,直接紮了個對穿。


    陸向榮無奈扶額,眉心突突猛跳,“我說怎麽剛進來就聞見一股鐵鏽的發臭味。”


    合著是這人傷勢太重,傷口都被髒水泡得發膿潰爛了。


    這就算到了醫院,也要切除腐肉,好好的醫治。


    否則……命懸一線,根本救不迴來。


    陸向榮強忍著肩上和腳底的灼痛,在水麵深深屏住一口氣,俯身就紮進了溝底。


    渾濁的水麵下,並沒有之前河道那般湍急的暗流。


    這裏水流平穩,而且大部分砂石都已經沉底積澱,不必擔心有突然被衝過來的石頭砸到腦袋。


    唯一要注意的就是辣條子。


    這種渾濁湧動的水域,最容易讓蛇隱匿其中。


    而且周遭有青蛙等小型動物,蛇一吃一個準!


    陸向榮靠著體內積聚的空氣迅速向下,直到看見粗壯的樹根。


    他幾乎都想罵娘了。


    這麽粗,怎麽砍?


    時間不等人,陸向榮幹脆抽出腰後別著的短刀!


    再這麽拖下去,隻怕上麵那人都要血流幹了。


    陸向榮當機立斷,拔刀就砍!


    水流之下,刀鋒受阻,就連揮砍過去的力道都削弱幾分。


    陸向榮咬緊牙關,臂膀上的肌肉繃緊。


    他仿佛不知疲倦般,不停地揮刀橫砍去。


    眼瞧著木樁已經被砍斷了一半,勝利在望。


    驟然間,陸向榮頭皮發麻!


    他猛然對上了一雙豎起的棕色瞳仁,泛出的寒意讓他通體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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