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劇結束,周遭安靜下來。


    紀老爺子像是老了四五歲,他躺在沙發上,神情懨懨。


    容遇開口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他既然選了這條路,那就幫他一條黑路走到底。”


    紀老爺子歎了口氣:“可他,他才二十一,還是個孩子,就這麽趕出家門,會不會……”


    “我聽俞管家說,景川和老四一年生,一樣大,但景川早就獨立了。”容遇淡聲道,“想讓老四自己立起來,那就必須得讓他沒有任何靠山倚仗,否則,他將永遠是個需要人擦屁股的孩子。”


    紀老爺子立即道:“我媽說得對。”


    容遇招招手:“朵朵,你過來一下。”


    正在看繪本的朵朵放下書,乖巧走來:“姨姨,怎麽啦?”


    “會寫自己的名字嗎?”容遇翻開股份轉讓協議,“在這,簽一下你的名字。”


    朵朵認識字,但這些字組合在一起是什麽意思,她不太懂,不過她也沒多問,讓簽字就簽字。


    “紀知宜。”


    她在空白的位置,簽下了大名。


    容遇笑了笑。


    現在,朵朵名下的股份,有百分之四了。


    她揉了揉朵朵的肉臉,笑眯眯道:“以後,我們朵朵也是要當總裁的人,等有時間,姨姨帶你去見世麵。”


    正聊著天,紀止淵迴來了。


    他一進家門,俞管家就跟他匯報了老四的事。


    越聽,他的眉頭皺越緊。


    老爺子身體不好,老四這些年,從不關心就算了,怎麽還搞事情把老爺子氣到吃藥?


    被趕出去了也活該,是該懂事點了。


    “阿淵,你坐。”容遇開口道,“老四名下還有哪些產業,你這邊能查到嗎?”


    紀止淵迴道:“國內倒沒什麽,他在國外這幾年,買了兩套房產,四輛車子,其餘的小額資產就查不到了。”


    “全部收迴來。”容遇聲音很淡,“另外,通知你幾個弟弟,誰都不許接濟老四。”


    紀止淵立即照辦。


    他剛忙完,抬頭看到朵朵在書房門口探頭探腦,他招招手:“朵朵找爸爸有事嗎?”


    朵朵眨巴著大眼睛問道:“上迴,我住院打針時,爸爸是不是加了溫阿姨的聯係方式?”


    一聽她說溫阿姨,紀止淵眼前就浮現出一張溫柔的笑臉。


    那是一張讓人感覺特別舒服的臉。


    他彎下腰:“你想找溫阿姨?”


    “我、我有點想溫阿姨了。”朵朵有點兒害羞,“爸爸,能借你手機跟溫阿姨開個視頻嗎?”


    朵朵很少跟他這個爸爸提要求。


    紀止淵自然是答應。


    他找出溫妍的微信,幫她撥了視頻。


    很快,視頻就接通了。


    溫妍還以為是朵朵生病了,朵朵爸才會聯係她,一接通視頻,看到朵朵氣血十足的小臉,她頓時驚喜極了:“朵朵怎麽給阿姨打電話了呀?”


    “我、我……”


    朵朵小臉更紅,肉麻的話說不出口。


    她糾結了半天才道,“上迴在醫院,溫阿姨說有空來找我玩,我想問問溫阿姨什麽時候有空呀?”


    溫妍其實就是那麽隨口一說,沒想過真的去找她玩。


    不過,說句心底話,她在兒科看診過那麽多個小孩,朵朵是唯一一個讓她念念不忘的孩子。


    她不知道為什麽,總有點惦記。


    她也想見一麵。


    她正要說個時間,突然鏡頭一晃,手機屏幕上出現了紀止淵的側臉。


    她知道,這是朵朵的爸爸。


    朵朵和她爸爸長得特別像,五官和輪廓,幾乎可以說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但朵朵看著就可愛。


    那個男人,卻冷冰冰,讓人難以靠近,不願意靠近,打心底想遠離。


    原本溫妍是想和朵朵見個麵。


    但,看到紀止淵後,她退縮了,她扯出個笑臉道:“阿姨最近有幾台手術,實在是抽不出時間,等一段時間再約好嗎?”


    朵朵的失望從眼中溢出來:“那好吧。”


    溫妍心疼極了,她想開口安慰幾句,鏡頭突然晃動,拿手機的人,從朵朵變成了紀止淵。


    一張過分英俊的臉突兀占滿了整個屏幕,溫妍連忙坐直了身體。


    “不好意思溫醫生,我會和朵朵說清楚,不會再讓她打擾溫醫生工作。”紀止淵聲音平和,“溫醫生,再見。”


    他直接掛了電話。


    低頭,看到朵朵像一隻被拋棄的小貓咪一樣,耷拉著腦袋。


    他蹲下身,溫聲開口,“朵朵,溫阿姨不是不喜歡你,是因為她是醫生,她有更重要的事去做,等她忙完了,爸爸帶你去醫院見溫阿姨,好嗎?”


    朵朵抬起頭:“爸爸會有時間嗎?”


    從小到大,爸爸的時間要麽花在公司,要麽花在藍月身上,很少,會特意帶她去做某件事。


    一時間,紀止淵的整顆心被愧疚填滿:“爸爸跟你拉鉤鉤,一定會有時間,好嗎?”


    朵朵立即笑起來:“不用拉鉤了,我相信爸爸,我不打擾爸爸工作了。”


    她走出書房,一眼就看到容遇坐在花房門口的藤椅上,懷裏還抱著鬆果。


    她拿著書走過去,本想和容遇一起看書,卻發現容遇居然躺在藤椅那兒睡著了。


    “噓,鬆果,別鬧。”


    朵朵輕手輕腳把鬆果抱到一邊。


    這會正是下午,秋天午後的陽光還算和煦,容遇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睡著了。


    她好像做了個夢,迴到了七十多年前的一個普通中午。


    她似乎在遠洋的郵輪上,坐在甲板上,眯著眼曬太陽,那時,一個男人出現在她視野之中,他逆光走來,給她蓋上外套,她因此認識了足以交付一生的伴侶。


    可是,在迴程郵輪上,他中槍,墜入了大洋之中。


    他的血,染紅了那件曾經披在她身上的外套……


    痛苦蔓延,容遇猛地睜開了眼睛。


    眼前竟真有一個人,拿著一張毛毯,小心翼翼的給她蓋上。


    同樣是逆著光,光暈在他身後散開,看不清臉,但輪廓好像夢裏的人……


    她有一瞬間的怔然。


    直到,聲音響起:“容小姐,你醒了。”


    容遇恍然驚醒。


    不是夢中人。


    是賀景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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