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玉雙手抓著桌案,淚眼迷蒙,一張嘴全是可憐的泣音。


    自己寫錯的那張紙就在眼前,影影綽綽,朱砂被淚水化開,無法避免蹭在他身上。


    他還是沒想明白,眼下的情況到底是怎麽發生的。


    原本筆架上整整五支狼毫筆此刻隻剩下孤零零的一支。


    “認真些,這次可莫要再掉了。”


    靖王衣冠楚楚坐在一旁,他就這麽不管不顧,麵色如常地沾著墨汁認真書寫關於此次邊境戰事的奏章。


    偏偏這奏章不是逗檀玉玩的普通奏章,而是要靖王一路揣迴去在朝堂上呈給皇帝身邊的太監當眾宣讀的。


    【在這種場景下還能忍著寫奏章,也是神人一枚】


    檀玉已經聽不清dx3和靖王在說什麽,腦袋裏像是一團漿糊。


    他現在就想要個痛快,而不是這樣空空的折磨。


    靖王慢悠悠將奏章寫完,啪嗒一聲合上,隨手丟到一旁。


    “記住了?”


    檀玉張了張嘴,艱難地點了下頭。


    靖王指的是這篇策論裏檀玉錯的幾個地方,尤其是關於地方官員對私鹽販賣罪名的裁決,方才他講了個透徹。


    隻是檀玉在那種狀態下能聽進去多少就不知道了。


    四支毛筆終於歸於置筆架上。


    檀玉被靖王抱在懷裏溫聲安撫,修長的手指順著後腦勺的頭發往下輕輕梳理。


    “……”


    檀玉閉著眼,腦袋埋在他頸窩裏,因為哭泣抽噎身體微微顫抖。


    靖王微微歎了口氣。


    太可憐了,可憐到讓人有些不忍心。


    “乖……等到過了最冷的冬日,我們就迴去了。”


    檀玉雙手抓著靖王的衣襟,終於被哄的不再流淚,嘴裏嘎嘣嚼著草莓幹,臉頰鼓起一點。


    在玉蒼關住了約莫半個月後,檀玉終於迎來了他的十九歲生辰。


    玉蒼關城內張燈結彩,紅綢掛滿了城牆,前一日下了厚厚的雪,踩起來咯吱咯吱響。


    靖王一大早就讓人給檀玉準備了一套火紅的新衣裳。


    領口、袖口都有一圈毛絨絨的白狐狸毛,配上雪白的毛絨帽子。


    戴在頭上會遮住大半張臉,隻能看到一點尖細雪白的下頜。


    而當檀玉抬起頭仰著臉看人時,又露出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生動又鮮活。


    “好看嗎?好看嗎?”


    他纏著靖王一聲聲問,直到聽到無數次肯定的迴答才肯放過,然後又跑去找下一個熟人。


    蕭羽看見檀玉站在自己麵前,仰著臉問他的新衣裳好不好時,一顆心髒在胸腔裏噗通噗通亂跳。


    他低著頭,眼睛都看直了。


    堂堂小侯爺臉紅的像卷尾蝦,結結巴巴道:“好、好看……特別好看……”


    蕭羽忍不住心跳如雷。


    老天爺,老天奶,佛祖菩薩,我的上帝。


    我還是想當他的小三,退一步講當狗也行。


    畢竟他娘和他爹都說過他是個當狗的好料子!


    對此,dx3評價:


    【第一這裏不是某棠,第二你以為想當狗就能當嗎?滾後麵排隊去吧】


    檀玉問完這個朋友,又興衝衝去問另一個。


    連喝了七日藥,裴問之精神好了不少,眼下淡淡的青黑消失後顯得他愈發風光霽月。


    冷淡的模樣像是清冷無情的仙人。


    他看著檀玉,表麵上的冷淡幾乎維持不住,耳根通紅,禁不住移開視線,連對視的勇氣都沒有。


    “很適合你。”


    何止是如此。


    他心中想的是“秋水為神玉為骨”,裴問之覺得這世上不會再有誰比檀玉更加讓人心動了。


    他不止一次羨慕過靖王,也不止一次在夜深人靜時有過一點幻想。


    可最終還是理智戰勝了一切。


    身份上的差距就注定這段情感無法宣之於口,隻能默默守護。


    退一步講,能與他做朋友已是榮幸之至。


    裴問之相當滿足。


    至於其他的,他如今還不配肖想。


    檀玉不知道自己的朋友一個兩個都是怎麽想的。


    他現在滿心都是過生日,也非常期盼能收到禮物。


    檀玉就這麽每日奔來跑去,好像永遠不知疲憊——


    在西北邊境這樣貧瘠匱乏的地方,宛如一隻翩然躍動的蝶。


    靖王放任檀玉出去玩了一大圈,期間無數次抬起頭看天色,也沒見那道身影朝他跑來。


    以顧七為首的下屬眼睜睜看著自家王爺像個望妻石一樣,等到耐心告罄,臉色愈發低沉。


    最後靖王到底是按捺不住,親自把這隻不老實的小蝴蝶給捉迴來了。


    “怎麽了怎麽了?你在不高興嗎?”


    檀玉湊近靖王的臉仔細端詳,沒看出什麽所以然。


    “沒有。”


    今日是檀玉的生辰,薛奉雪自然不會說自己不高興。


    他隻是握住檀玉的手,溫聲問:“跑這麽久,冷不冷?”


    檀玉搖搖頭,如實迴答:“不冷,好像還有點熱。”


    他的身體越來越好了。


    從前在現代,檀玉一到冬季就有手腳冰涼的毛病,稍微吹點風就會流鼻涕。


    現在到了古代一通溫養,毛病消失的一幹二淨,像個旺盛的小火爐,活力無限。


    檀玉昨晚堆的兩個雪人還傻傻立在主帳門口,雪人一高一低,一個麵無表情,一個笑容燦爛,十分親昵地挨在一起。


    這是檀玉的小巧思,冷臉的雪人自然是靖王,那個笑的沒心沒肺的是自己。


    靖王看著一大一小緊緊挨著、被心形圖案圈起來的兩個雪人,心情也平靜下來。


    “小玉的生辰禮物已經讓人準備好了,還有沒有什麽特別想要的?”


    態度很縱容,好像無論檀玉說什麽都會答應似的。


    誠然,除了天上的星星月亮人為摘不下來,靖王對檀玉永遠是有求必應。


    檀玉仔細思考了一下,最終搖搖頭。


    “沒什麽想要的,我好像什麽都不缺。”


    他忽然想起那條神武的黑色長鞭,便道:“如果可以的話,你再繼續教教我武功吧。”


    靖王欣然應允。


    吃過一頓午飯,靖王讓人牽來追風。


    二人共乘一騎,難得沒有讓任何一個暗衛跟著,獨自去了邊關最有名的鹽湖看景。


    檀玉同靖王坐在湖邊,抬頭望去,西北的天空似乎格外高。


    高到讓檀玉覺得自己無比渺小。


    今日是個難得的晴天,一片冰天雪地之間,入目隻有他麵前如翡翠般奪目的藍綠色湖水。


    鹽湖表麵大片碎掉的薄冰被風吹動,彼此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音。


    靜謐的美景裏隻有他和靖王兩個活人,還有一匹在旁邊默默舔舐鹽湖結晶的千裏馬。


    檀玉嘴角不自覺翹起,心情好到難以形容。


    大概是他來邊境這麽長時間以來最放鬆的時刻吧。


    過了會兒,有風從眼前唿啦啦吹過,檀玉忍不住眯了眯眼,低頭往靖王懷裏直鑽。


    靖王伸手摸了摸檀玉被吹的微涼的小臉,順勢將懷中人抱緊一些,讓他免受冷風侵襲。


    檀玉抱著靖王的腰,把臉用力埋進去。


    風還在唿嘯,後背被一隻大手輕撫,他聽見頭頂有聲音在問:“喜歡這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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