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帝沉眸看著這一大一小的互動,臉色黑得能滴出墨來。


    小崽子仗著太後她老人家的勢,尾巴都翹到天上去了……她就是這麽對待長輩的心意嗎?


    猝不及防間,他冷然將杯盞摜碎在地,“堂堂駙馬,大庭廣眾之下跪在一個孩子麵前?還不給朕起來?!”


    帝王陡然現出的肅殺之氣,瞬時震得帳子裏的所有人,閉口不敢言,大氣不敢出。


    在所有人看不見的角度,蔣同書得意地勾了下半側唇角,目光定在了一塊兒斷口最尖銳的碎玉上。


    他準備見些血色,給梁帝的怒氣上再添把火……


    他非得讓所有人都知道,即便這崽子再得寵又如何?他才該是他們要攀附討好的人!


    蔣同書指尖剛觸及那棱角處,一直在觀察他的小棠寶突然踉蹌著往前邁了一步,裝作無意地踩在他手上,狠狠碾了一下。


    哼!棠寶心眼兒多著呢,壞男人敢在皇帝麵前裝可憐,棠寶就讓狗皇帝知道,誰才是真正的可憐人!


    “呃……”


    蔣同書最怕疼了,他瞬間痛出一身冷汗,卻不敢在皇帝麵前大喊大叫。


    棠寶:“……”


    再不小心也隻能踩一腳,多了就露餡兒啦!


    怕他惡人先告狀,小棠寶趕忙往旁邊兒躲,卻一個沒站穩,撲進了梁帝懷裏……


    呃……(⊙?⊙)??


    她若說她這下不是故意的,有人信嗎?


    仰頭看著麵色跟吃了屎一樣難看的皇帝,小家夥兒摸了摸剛才被他掐疼了的臉,呆呆地問:“叔祖父怎麽啦?是生氣了嗎?”


    梁帝:“?”


    小崽子的臉上怎麽有指印兒?是他方才掐的?


    這要是叫老太後看到了,不得半夜拿繩子去他寢殿上吊啊?


    人越沒什麽越想顯擺什麽、越在乎什麽,越在乎什麽越怕失去什麽。


    雖然隻是嫡母、養母,甚至裏頭還摻雜著虛情假意,但梁帝不想連這點兒縹緲虛幻的親情也留不住。


    他曾弑父殺兄,希望真到入地升天之時,記錄他的那些生平過往上,孝道仁善那一欄寫得不要太難看!


    梁帝垂眸:“你可摔疼了?”


    聽皇帝這麽問寶貝小郡主,帳子裏的人,全都默默鬆了口氣。


    “……”棠寶搖搖頭,直盯盯地看著梁帝,“所以長輩送的玉佩,係很重要很重要的東西嗎?”


    “?”梁帝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小家夥兒想說什麽。


    小棠寶三兩下爬到他身上,眉心輕皺,麵色微恙。


    “那日,叔祖父給了棠寶一塊免死金牌,棠寶淘氣,差點兒毀了那牌子,您和曾祖母也沒有生氣氣……曾祖父還給了棠寶好多好多的金瓜子,棠寶都記著呢!”


    “可方才,棠寶不過是沒有接住二姑夫呃那塊,那塊來路不明的玉佩,叔祖父卻好像不高興了……”


    棠寶噘著小嘴巴,又揉了揉方才被掐的小肉臉。


    “怪不得那日棠寶去三叔叔府上時,三叔叔什麽寶貝都舍得送給棠寶,卻偏偏隻有一塊兒玉佩,他說什麽都不肯送給棠寶!”


    說著,她變戲法兒似的,從懷裏掏出一塊兒成色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玉佩,遞到了梁帝眼前。


    “三叔叔說這係他第一次學會騎馬時,叔祖父送給他的,係無價之寶!”


    “棠寶很好奇,還能有東西能比棠寶的免死金牌更膩害?於係就、就悄悄將這玉佩藏了起來……”


    小家夥兒越說腦袋越低……


    “棠寶寄道錯了,棠寶會將玉佩還給三叔叔噠!”


    “棠寶就係想問問皇叔祖父,棠寶的牌牌和三叔叔的牌牌,哪個更珍貴……”


    梁帝看著小家夥兒手裏的玉佩,眉睫陡然揚起,不覺間繃直了身子。


    是了,他想起來了,是有這麽一迴事兒。


    他記得那年雲烈才不過四歲,竟學會了騎馬,他驚喜得很,趕忙就去了馬場。


    烈兒是幾個孩子中最像他的,不僅長得像,性子也像……


    他看著馬背上策馬狂奔的小小身影,仿若看到,兒時的自己並沒有被拘在學堂裏學那些枯燥的東西,而是隨心所欲地學騎射、練功夫,自在得很!


    那日小雲烈也很高興,他仰著小臉兒看他,一副求表揚的模樣。


    他不想壞了孩子的興致,就從申英身上隨手扯了塊兒玉佩給他。


    二十多年了,沒想到這種不值錢的東西,他卻像寶貝似的保存到現在!?


    這孩子有心了!


    梁帝突然有點兒自責,又莫名地有些驕傲——


    誰說他克兒克女,他的孩子全都視他為仇敵的?胡說八道、簡直荒謬!


    梁帝憶往事的間隙,小棠寶拎著免死金牌朝著蔣同書來來迴迴晃蕩。


    ╭(╯^╰)╮


    不過是塊兒沾著死氣的破玉佩而已……想訛本棠寶?


    門兒都沒有!


    蔣同書眼睛都快粘在那金牌上了,原以為是小崽子話沒說清楚,或是搞錯了……沒成想她竟還真得了免死金牌?!


    大梁王朝誰不知道,如今先帝留下的免死金牌,就剩下一塊兒了。


    沒想到、沒想到竟落到了小崽子手裏?!


    蔣同書慪得一口老血差點沒噴出來!


    見梁帝的注意力已經不在自己身上,隻得晃晃悠悠地從地上爬了起來。


    小棠寶眼珠子提溜轉了一圈,感覺皇帝沒那麽生氣了,趕忙狡辯:


    “叔祖父,其實棠寶不係故意不接二姑夫的玉佩,棠寶就係剛剛打了個哆嗦……”


    她就是初聞這個壞蛋是三皇嬸的奸夫,被氣噠!


    梁帝:“?”哆嗦?


    定是天氣冷,小崽子被那玉佩冰了一下,產生幻覺了!


    聽說這崽子日日夢魘,每天都睡不安生,甚至幾次突然哭著鬧著要找他,是太後硬攔著沒讓。


    嗬……沒想到小崽子還挺依賴他!


    想到他的那些個兒女們打小見到他就害怕,那些個孫子孫女的,更是一靠近他就啼哭不止,梁帝心中對小棠寶很是滿意。


    “同書啊,這玉佩既是你母親替你求來保平安的,它這一碎,說不定是替你擋災了呢,是好事!”


    “……”蔣同書一愣,輕笑道:“皇上說得對,冥冥之中自有定數,就算沒有昭寧郡主,這玉佩保不齊今日也是要碎的。”


    他雙手疊於身前,故意露出那隻受了傷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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