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如所有人預料的那樣,兩人結婚了。


    婚後不久,徐令貞就發現自己懷上了岑樾。


    兵種文工團整日東奔西跑,她孕吐反應又嚴重,隻能辭了隊長一職安心養胎。


    母親沒有因為失去工作一蹶不振。


    相反,她很期盼岑樾的到來,也很快適應了當家庭主婦的日子。


    她總是能在最艱難的環境裏找到自己的舒適區。


    孕反不嚴重的時候,她還會彈鋼琴給肚子裏的孩子聽。


    徐令貞對成為一個好母親信心百倍。


    她甚至相信岑安國會是一個好父親。


    那會兒的岑安國,確實人人稱讚。


    妻子懷孕嗜酸,他滿軍區找酸果子,胳膊上都被荊棘劃滿傷痕。


    原本這種事吩咐一聲,自有人去做,他卻說:“我的妻子,我自己疼。”


    他甚至跑到別人家,央求別人教他酸泡菜怎麽做。


    無論多忙,都會親自下廚。


    就為了讓徐令貞多吃兩口飯。


    他總是說:“令貞,辛苦你了。”


    那一輩人思想守舊,他們認為哪個女人沒生過孩子,哪有徐令貞這麽嬌氣的。


    岑師長太慣著小媳婦了。


    還說老夫少妻就是不一樣,年紀大了就是會疼人。


    那會兒甚至不少姑娘揚言,也要找一個年紀大的,跟岑師長一樣的。


    徐令貞和岑安國都很期盼岑樾的出生。


    原本一家三口,也該是普通而幸福的。


    但世事不是童話。


    岑安國在徐令貞肚子一天天大起來後,迴家的次數越來越少,有時候十天半月見不到人。


    甚至一句交代都沒有。


    那會兒徐令貞沒有多想,隻覺得他有他的責任,她能理解。


    有一日岑安國迴來了,卻不是一個人。


    跟著他一起的,還有一對灰頭土臉的年輕夫妻。


    二十出頭的小夥子,拉著岑安國的衣角,一雙眼睛轉來轉去。


    看到徐令貞,甚至還往岑安國身後縮了縮,“爸,要不我還是迴鄉下去吧?”


    小夥子畏首畏尾,岑安國眼裏滿是心疼。


    “令貞,他到底是我的骨肉,我不能看著他在鄉下吃苦受罪,裝作沒看見。”


    岑安國拉著她迴房,曉之以情動之以理。


    “我想接他們迴家住,你能理解我,對嗎?”


    徐令貞恍然驚覺,原來岑安國跟她不一樣。


    她過於自信,以為自己是岑安國遲來的命定之人。


    實際上不過是萬花叢中之一。


    岑安國耐心跟她解釋:“我那時候年輕,家裏給張羅的娃娃親,不作數的!我沒有騙你,跟我領證的人隻有你。”


    是這樣沒錯。


    但他在她之前,光是給他生了孩子的女人,就有四個。


    他一句不知道就一筆帶過。


    麵對徐令貞的質問,岑安國反駁:“你也知道的,那時候戰亂,我常年在外奔波,這些孩子我根本就不知道。”


    他試圖狡辯:“令貞,我真正愛著並且願意娶的,隻有你。”


    那次之後不久,岑安國開始大規模尋親,先後領迴來六個兒子。


    最小的那個隻有五歲。


    偏巧他們的母親不是死了,就是已經另嫁,孩子孤苦無依。


    沒有人覺得岑安國做錯了。


    隻覺得他為了國家,實在付出太多。


    年紀輕輕背井離鄉就算了,骨肉分離這麽些年。


    他保護了人民,將個人小家放在大家之後。


    徐令貞應該體諒他的苦楚。


    說到底,岑安國隻是不想他的骨肉流落在外,又有什麽錯?


    徐令貞二十三歲,自己的孩子還沒有生下來,就成了六個孩子的後媽。


    最大的那個,甚至比她還大一歲。


    多可笑啊!


    那段時間她走到哪裏,麵對的都是幸災樂禍的目光。


    那些人當初有多豔羨她,現在就有多同情她。


    隻是這種同情,更多是大家茶餘飯後的談資,亦或者人人皆在泥潭的慶幸。


    徐令貞是驕傲的。


    當初抱著多大希望,現在就有多深的失望。


    徐令貞要跟岑安國離婚的事,很快就鬧的人盡皆知。


    但岑安國怎麽可能答應。


    軍婚又豈是她想離就能離的。


    不斷有人上門調解勸說。


    無外乎都是勸她想開一點,格局打開些。


    說什麽有得到就要有付出。


    徐令貞聽不進去,他們還說她不識好歹,心思深沉,淨想著坐享其成的好事。


    期間岑安國多次示好,徐令貞都無動於衷,堅持要離婚。


    事情就一直這麽僵持著。


    徐令貞鬧上軍事法庭也沒用。


    外人眼裏一對佳偶終成怨侶,婚前織造的泡沫幻境一觸即破。


    懷著身孕的人鬱鬱寡歡,結果可想而知。


    生孩子,她被抬到軍區醫院已經滿身是血,依舊倔強的咬著唇,死死攥著岑安國的衣袖。


    “我要我的孩子活!”


    “岑安國,你要是對他不好,我死了都不會放過你!”


    岑安國一雙眼紅的能滴出血,依舊沒有答應她的要求,“令貞,你的孩子你自己養!你要是死了,我會把對你的恨,都加諸到他身上!”


    岑樾出生的時候,徐令貞看了他一眼。


    鬆最後一口氣前她說:“幸好是兒子。”


    宋依依抱著岑樾的腰,雨將兩人都澆透了,她從岑樾的聲音裏聽出無盡的悲涼。


    她依舊坐在橫杠上,抬眸認真看向岑樾道:“她是覺得如果是女兒,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家,會將她吞的骨頭渣都不剩。”


    岑樾薄唇緊抿,“嗯。”


    “你怪她嗎?”宋依依聲音很輕。


    岑樾感受著懷裏的溫度,聲音很平靜:“不怪。”


    宋依依默了一瞬。


    她其實有點看不懂岑安國。


    要說這人冷血自私也沒錯,但宋依依隱約覺得哪裏不對勁。


    幾次碰麵,他明明可以趕盡殺絕,偏偏每次留了餘地。


    宋依依當然不會傻到,覺得她真的拿捏了岑安國。


    團部辦公室門口那次、衛生所那次、還有進了岑家那次,表麵看起來他們占上風,實則更像是岑安國有意為之。


    能坐到那個位置的人。


    又怎會讓她三言兩語就氣成那樣。


    還有那個紅包、那杯茶,岑安國要是不想喝,誰都沒辦法威脅他。


    “怎麽了?”岑樾低低的聲音傳來,“是不是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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