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拉瑟斯離開後,我立刻開始翻閱他留下的資料。


    莉莉安·卡拉瑟斯,19歲,大學二年級學生,主修藝術史。


    住在父親位於上城區的豪宅中,平時活動範圍主要是大學校園和幾家高檔咖啡館。


    社交圈不大,沒有公開的戀愛關係。


    從表麵上看,這是個典型的富家乖乖女。


    但我的直覺告訴我,事情沒那麽簡單。


    照片中的莉莉安雖然笑容燦爛,但眼神中有種說不出的憂鬱。


    而且,一個十九歲的女孩,真的會滿足於如此單調的生活嗎?


    至少我不會這樣....。


    我努力壓著身子將座機扒近,隨即撥通了格羅斯曼警長的電話。


    “阿漢斯?”


    他聽起來有些驚訝,“我正準備給你打電話。關於‘夜鶯’的線索....”


    “錢的事晚點再說,”我打斷他,接著道:


    “我需要你查一個失蹤案。莉莉安·卡拉瑟斯,她是約翰·卡拉瑟斯的女兒。”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


    “那個案子有點奇怪。


    沒有綁架跡象,沒有勒索信,她的銀行卡和信用卡也都沒使用過。


    現場勘查顯示她是自己收拾行李離開的。”


    “警方認為她是離家出走?”


    “看起來是這樣。”格羅斯曼壓低聲音。


    “但卡拉瑟斯施加了很大壓力,市長親自打電話過問。我們不得不繼續調查,但老實說,毫無進展。”


    我若有所思地咬著煙鬥:“她有什麽特別的朋友嗎?男朋友之類的?”


    “據她室友說,莉莉安最近幾個月變得很安靜,經常獨自外出,有時深夜才迴來。


    但問起去了哪裏,她總是含糊其辭。”


    這頓時引起了我的興趣:“具體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大概....三個月前?對了,”格羅斯曼突然想起了什麽。


    “她失蹤前一天,有人看見她在碼頭區出現。”


    碼頭區?那裏和上城區完全是兩個世界,充斥著倉庫、酒吧和地下賭場,不是一位富家千金該去的地方。


    “具體位置?”


    “老漁夫酒吧附近。你知道那地方,不是什麽好去處。”


    我確實知道那裏。


    老漁夫酒吧是碼頭區最亂的場所之一,經常發生鬥毆和毒品交易。


    問題來了——莉莉安去那裏做什麽?


    掛斷電話後,我披上風衣,把白瓷煙鬥塞進口袋。


    是時候去碼頭區走一趟了。


    傍晚的碼頭區彌漫著魚腥味和柴油味。


    我小心地避開地上的水坑和可疑的液體,走向那家名為“老漁夫”的破舊酒吧。


    霓虹燈招牌缺了幾個字母,隻剩下“老夫”還在閃爍。


    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渾濁的空氣夾雜著酒精和汗臭味撲麵而來。


    酒吧裏零星坐著幾個水手模樣的男人,角落裏一對情侶正在熱烈擁吻。


    吧台後麵,一個滿臉橫肉的壯漢正在擦拭酒杯。


    我爬上吧台前的高腳凳,故意讓風衣敞開,露出別在腰間的煙鬥。


    在這種地方,讓人誤以為那是某種武器沒什麽壞處。


    “喝點什麽,小家夥?”酒保斜眼打量著我,“我們這兒不賣牛奶。”


    周圍響起幾聲竊笑。


    我麵不改色地從口袋裏掏出一張莉莉安的照片推到他麵前:“見過這個女孩嗎?”


    酒保瞥了一眼照片,表情突然變得警惕:“你是誰?”


    “一個尋找真相的人。”我壓低聲音,“她來過這裏,對嗎?”


    “可能來過,可能沒來過。”他聳聳肩,“每天那麽多人進出,誰記得住。”


    我從錢包裏抽出一張五十馬克的鈔票放在吧台上。


    酒保看了看錢,又看了看我,手指隻是在半空摩挲著。


    我心疼地又抽出兩張。


    他才滿意地歎了口氣:“大概兩周前開始,她每周會來一兩次。總是坐在那個角落裏。”


    他指了指最裏麵的一張桌子,“等人。”


    “等誰?”


    “不知道。她從不多說話,點杯啤酒能坐一整晚。直到....”


    他突然住口,眼神飄向門口。


    “直到什麽?”我追問道。


    “直到....上周二。”


    酒保壓低聲音,“那晚她顯得特別緊張,不停地看表。


    後來來了個穿黑風衣的男人,他們在角落裏說了幾句話就一起離開了。


    從那以後我就再沒見過她了。”


    “那個男人長什麽樣?”


    “高個子,黑風衣,戴著帽子和墨鏡,看不清臉。”


    酒保搖搖頭,“聽著,小姑娘,這種事我見多了。


    富家女厭倦了錦衣玉食的生活,想找點刺激。通常過幾天她們就會哭著迴家。”


    我正要追問,突然感到背後一陣寒意。


    直覺告訴我,有人在盯著我。


    我假裝不經意地迴頭掃視酒吧,在門口看到一個迅速移開視線的身影。


    那是一個穿皮夾克的紅發女性,此刻正獨自坐在門邊的位置。


    不對勁。


    我謝過酒保,收起照片,裝作要離開的樣子。


    推開酒吧門的瞬間,我借著玻璃反光看到那個紅發女子也站了起來。


    夜色已深,碼頭區的街道上幾乎空無一人。


    我快步拐進一條小巷,然後閃身躲在一堆木箱後麵。


    幾秒鍾後,紅發女子出現在巷口,警惕地環顧四周。


    就在她經過我藏身處時,我猛地跳出來:“為什麽跟蹤我?”


    女子顯然嚇了一跳,但很快恢複了鎮定。


    借著昏暗的路燈,我看清她約莫二十五六歲,火紅的短發下是一張美豔的臉。


    “你就是那個偵探?阿漢斯?”


    她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一絲我不確定是哪裏的口音。


    “這要看你是誰。”


    我的手早已伸進風衣內袋,那裏藏著一把小巧但致命的手槍。


    “我是來警告你的,”她上前一步,“別插手卡拉瑟斯家的事。”


    “哦?”我挑起眉毛,保持足夠的拔槍距離,“為什麽?”


    “因為這比你想象的危險得多。”


    她的綠眼睛直視著我,像是被蟒蛇盯住一樣。


    “那個女孩不是普通失蹤案。背後有著你絕對惹不起的勢力。”


    我正想追問,突然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


    紅發女子臉色陡然一變:“快走!”


    但,太遲了。


    巷子兩頭同時出現了幾個黑影,將我們堵在中間。


    借著微弱的燈光,我看到他們手裏都拿著武器;


    ——不是刀,是槍。


    “阿漢斯·馮·霍恩海姆?”為首的黑衣人問道,聲音冰冷。


    我沒有迴答,大腦飛速運轉著逃生方案。


    六對二,而且對方有槍,勝算渺茫。


    “跟我們走一趟。”黑衣人命令道:“有人想見你。”


    紅發女子突然笑了:“真不巧,我們正好沒空。”


    下一秒,她以驚人的速度從靴子裏抽出一把匕首,朝最近的黑衣人擲去。


    匕首精準地紮進那人的肩膀,他慘叫一聲,手中的槍掉在地上。


    混亂瞬間爆發。


    我趁機掏出槍,朝另一個黑衣人的腿部射擊。


    子彈擊中了他的大腿,他跪倒在地。


    紅發女子已經奪過一把槍,正與剩下的黑衣人交火。


    “這邊!”她抓住我的手腕,拉著我衝向巷子盡頭的一堵矮牆。


    我們翻過牆,落在另一側的垃圾堆上,然後頭也不迴地鑽進迷宮般的小巷。


    身後傳來憤怒的叫喊聲和雜亂的腳步聲,但很快就被我們甩開了。


    跑了大約十分鍾後,紅發女子帶我鑽進一棟廢棄的倉庫,鎖上門,這才鬆了口氣。


    “身手不錯嘛,小偵探。”她喘著氣說,臉上卻掛著笑容。


    我警惕地與她保持距離:“現在能告訴我你是誰了嗎?”


    “艾琳,”她伸出手。


    “艾琳·羅斯。


    一位自由記者,目前在調查卡拉瑟斯航運的一些....可疑活動。”


    我沒有握她的手:“那些黑衣人是誰?”


    “卡拉瑟斯的私人保鏢,或者說,私人殺手。”


    艾琳聳聳肩,“看來你觸及了某些人的痛處。”


    我的思緒飛快轉動。


    如果卡拉瑟斯派人跟蹤甚至試圖綁架我,那說明莉莉安的失蹤確實不簡單。


    但那是為什麽.....?


    一個富商為什麽要對調查女兒失蹤案的偵探下手?


    “你知道些什麽?”我直視艾琳的眼睛。


    她笑了笑:“知道越多,死亡也會離你越近。


    但如果你真想找到那個女孩,明天中午12點,來碼頭區12號倉庫。


    帶上你的煙鬥和腦子裏的東西,偵探先生。”


    說完,她像貓一樣靈活地翻出窗戶,消失在夜色中。


    我站在原地,白瓷煙鬥不知何時又迴到了我的唇邊。


    這次,我點燃了它,深深吸了一口。


    看來,這個案子遠比表麵看起來複雜得多。


    而五萬馬克,恐怕遠不足以支付我將要麵對的風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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