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個墨辰,黃魄境又如何?”


    他低笑出聲,轉身沒入暮色,指節碾著掌心的花生碎,發出細碎的聲響,“縱是武道通天,得罪了老夫——”


    尾音隱在風裏,唯有衣擺掃過青石板的輕響,混著陰溝裏的落葉,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明槍易躲?嗬,暗箭從來藏在你以為安全的地方。”


    這便是老狐狸的狡猾之處——他既借摘星閣的殺手出手狙殺墨辰,又收買神機衛班長安插死士混入隊伍,隻要有一名死士被墨辰選中隨行,刺殺的籌碼便多了幾分。


    夜風掀起他的朝服下擺,露出內襯繡著的暗紋——並非朝廷規製的雲紋,而是密密麻麻的花生紋路,每顆花生上都缺了一道細碎的刻痕。


    在這老狐狸眼裏,成功從來不是單靠運籌帷幄,而是靠“堆疊機會”:增加布局的切口、重複試探的次數、雜糅手段的方式,讓目的在層層套路裏逐漸逼近。


    他從小小的舉人爬至權傾朝野的丞相,靠的從來不是“努力”或“選擇”,而是深諳“多試多謀,套路為刃”的生存法則。


    陸承鈞的“堆疊機會”,本就是藏在“務實謀略”裏的狠招——比起“一招製敵”的精妙,他更擅長用細針密線織網,靠“重複試探+多重切口”把對手拖進“概率的羅網”。


    這招的核心,是將“謀略”從“藝術”拉迴“技術”:不追驚豔,隻求紮實;不信“靈感”,隻信“重複”。


    就像他捏碎的花生碎,單看渺小細碎,混著朝靴底的泥印鋪進陰溝,卻能在對手不經意間,連成一條暗藏殺機的“算計之河”——你防得住某粒碎殼,卻防不住無數碎殼嵌進磚縫,硌痛每一步退路。


    這種謀略或許不夠“聰明”,卻足夠“狠辣”:它不依賴智商碾壓,卻靠“把自己變成概率的執行者,讓對手淪為概率的靶子”——當無數個“小機會”像花生碎般無孔不入,對手終將在“防不勝防”的瑣碎算計裏,漏出致命破綻。


    正因如此,這招“看著不起眼”的堆疊術,恰恰暗合了權謀的本質:最高明的謀略,從來不是炫技式的“驚天一擊”,而是讓對手在“無處不在的概率網”裏,不知不覺走進早已鋪好的局。


    “老爺放心,冷閣主收了兩萬兩黃金莊票,斷不會讓墨辰活著過棲雲關。”李忠佝僂著背壓低聲音,袖中賞銀硌得手腕發緊,連耳尖都因惶恐泛著青白。


    “領賞去吧。今日之事……”


    陸承鈞指尖劃過廊柱上斑駁的纏枝蓮紋,忽然頓住,側頭時眼角皺紋裏凝著冷光,“若有第三個人聽見——”


    他沒說完,隻是指節敲了敲柱上褪色的蓮瓣,那是十年前冷燼留下的“滅口暗號”,“你該知道,摘星閣的刀除了殺人,還會‘斬口舌’。”


    李忠猛地磕頭,額頭撞在青石板上的聲響驚飛了簷角寒鴉。待他跌跌撞撞退下,陸承鈞望著他踉蹌的背影哼了聲,指尖又敲了敲廊柱——三短一長,和十多年前除去前任大國師時一模一樣。那時他剛穿上三品朝服,蓮紋漆色鮮亮,用十萬石賑糧差價換了政敵的命;如今漆皮剝落,同樣的籌碼卻用來對付一個入朝兩年的墨辰。


    “大錢小用?”


    他摩挲著柱上磨平的蓮心凹痕,忽然想起二十年前做舉子時,在雪夜見過的那簇火苗——農戶家的茅草屋漏了煙,他沒在意,次日便燒成了白地。


    “冒煙時不踩滅……”他低聲呢喃,朝靴碾過地上的碎雪,混著蓮紋剝落的木屑,像極了那些死在“成勢前”的對手,“等火舌舔到房梁,再撲就隻剩一把灰了。”


    就像火苗剛冒青煙時就得掐滅,放任它舔開火星——等燒到房梁時,就算潑盡整條河的水,也隻剩焦黑的梁柱戳在灰裏。到那時再想滅?”他指尖敲了敲廊柱,“十倍百倍的血都填不滿這把火啃出來的坑。”


    另一邊結界內,六個人影在荒草漫野的大荒之地跋涉數月,腳印被風沙覆了又掩。


    自出萬妖穀至今,周遭妖獸雖形態猙獰,卻始終未遇境界壓過他們的——脫凡境的鬣狗、聚靈境的飛禽,便是最棘手的涅槃境蛇蟒,也在六人聯手下化作了枯骨。


    天墟的骨刀挑開叢生的荊棘,餘光掃過遠處山岩間竄動的黑影——皮毛泛著聚靈境的微光,頂多是隻剛凝聚妖丹的山豹,連他聖體虛影的淡金光澤都比不上。紅焰的火靈鞭隨意揮落,火星濺在枯草上騰起薄煙,驚得那山豹發出嗚咽,轉身竄進了岩縫。


    “這結界大荒內的妖獸,境界倒像是被人刻意壓製過。”


    玄溟指尖凝著水刃,望著天邊翻湧的黃沙,水刃上的靈光比涅槃境妖獸的妖紋亮了數倍。地罡拍了拍腰間的獸皮袋,裏頭裝著數十枚低階妖丹,全是這數月來隨手斬殺的,“也好,省得咱們剛出萬妖穀,就被高階妖獸纏上。”


    黃穹的土槍戳進地麵,震開一團沙霧,驚起幾隻脫凡境的沙鼠——鼠須上的靈氣微弱得幾乎看不見,在他聖體虛影的赤褐光芒下,竟瑟縮成了一團。青冥望著遠處零星的妖獸身影,指尖的雷紋輕輕跳動——比起萬妖穀裏動輒混沌境、化神境的妖物,這裏的妖獸確實算不得威脅,頂多是給他們磨磨兵器、攢攢靈氣的“活靶子”。


    六人踩著碎石繼續前行,聖體虛影在陽光下泛著淡淡光澤——雖未遇強敵,卻也將數月來的跋涉化作了靈氣沉澱。紅焰忽然指著前方土丘:“瞧著像座廢棄的妖巢,裏頭頂多藏著幾隻聚靈境的妖禽,要不要清了?”


    天墟挑眉,骨刀在掌心轉了個圈,刀刃映著他聖體虛影的淡金輪廓:“正好試試咱們磨合數月的戰陣,就算沒強敵,也不能讓手生了。”


    荒風掠過土丘,帶起細碎的妖紋殘片——確實如他們所料,巢內不過是幾隻羽翼未豐的聚靈境鷹妖,尖喙上的妖力連紅焰的火靈鞭都扛不住,片刻便被清剿殆盡。黃


    穹撿起一枚殘缺的妖丹,拇指碾過丹身的裂紋:“比起聖人境妖獸的內丹,這玩意兒簡直像小孩子的玩具。”


    “但至少證明,這結界內的‘大荒’,暫時還在咱們能踏足的範疇。”


    青冥望著結界邊緣翻湧的霧靄,雷紋護腕發出輕響,“等走出這裏,再遇強敵也不遲——眼下麽……”他忽然笑了,指尖雷弧跳上聖體虛影的銀白輪廓,“先把這‘沒強敵’的日子,當成境界穩固的修行場也好。”


    風沙漸起,六人收拾行裝繼續前行,聖體虛影在沙地上投下清晰的影子——雖未遇境界壓製的妖獸,卻也在每一步跋涉中,將大荒的蒼涼與戰鬥的餘韻,凝成了體內愈發醇厚的靈氣。而遠處的荒草深處,幾雙泛著低階妖光的眼睛悄悄縮迴——在這方被結界籠罩的天地裏,六個人類武者的身影,早已成了比高階妖獸更讓低階妖物膽寒的存在。


    突然,荒草被妖風扯成碎絮,天墟本能反應用骨刀劈向妖獸利爪時,虎口震得發麻。


    眼前這頭渾身覆著青鱗的巨狼足有三丈高,額間妖紋泛著聖人境後期的幽光——比起他們六人目前的聖人境初期,足足差了兩個小境界,可那爪子揮落時帶起的罡風,仍將地麵犁出深溝。


    “地罡!護著紅焰結陣!”


    玄溟的水刃斬在狼腹,卻被鱗片彈開,濺起的血珠落在他腕間,竟讓體表的“聖體虛影”泛起漣漪——那團淡藍色的人形輪廓本就像浸在水中的光影,此刻因靈力激蕩,膝蓋以下漸漸凝出實質般的肌肉線條,腳踝處的水紋從淺藍變成鈷藍,隨動作蕩開細碎的光粼。


    紅焰的火靈鞭纏上狼頸,鞭梢火星濺在巨狼眉心,卻換來一聲震天怒吼。


    她瞥見自己的聖體虛影正從指尖開始“生長”:原本半透明的淡紅色手臂,此刻透出珊瑚般的橙紅光澤,掌心火紋不再是虛浮的光痕,而是凝成細密的火鱗,順著手臂蔓延至肩頭——那是聖人境初期“成年形態”被靈力滋養的征兆,當虛影從“纖細淡薄”變得“筋骨分明”,便是境界穩固的跡象。


    黃穹的土槍刺進狼腿,槍杆卻被妖力震得龜裂。他看見自己的聖體虛影從腳底開始“變重”:淡褐色的光影不再飄離肉身,而是像夯土般層層壓實,小腿處的“靈氣甲胄”凝出磚石般的棱角,連腳趾都泛著沉褐的金屬光澤——比起剛出萬妖穀時那具“風一吹就晃”的虛影,此刻竟能隱約看見腹肌的輪廓,隨唿吸起伏間,帶起陣陣土屬性靈力的震顫。


    最險的是青冥,他被狼尾掃中肩頭,倒飛出去時撞在枯樹上,喉間溢出金血。可眼底卻泛起狂喜——他的雷屬性聖體虛影正從“銀白微光”迸出紫電,原本單薄的胸膛忽然鼓脹,肩胛骨處裂開細密的雷紋,像在生長的翅膀,雖未完全凝形,卻讓虛影從“瘦弱少年”變成了“肩寬腰窄的戰士”,指尖跳躍的電弧比初期時粗了一倍,劈裏啪啦的聲響裏,竟帶著突破的征兆。


    天墟抓住機會,骨刀狠狠劈向狼首,刀刃與妖鱗摩擦出刺目金光——他的聖體虛影本就是六人中最凝實的,此刻在鮮血與靈力的澆灌下,淡金色的輪廓漸漸變成赤金,頭發從虛影中“長”出真實的質感,根根豎起如鋼針,連眉骨處的紋路都清晰可見,那具曾需要靈氣小心滋養的“成年形態”,此刻竟能硬抗妖獸利爪,肩甲處的虛影肌肉鼓起,每道紋理都透著力量感。


    地罡的拳套砸在狼腹,悶響如擂鼓。他的聖體虛影從“蜜色微光”變成了琥珀色,手臂上的靈氣血管清晰可見,隨拳頭揮動爆起青筋——這是聖人境初期向中期邁進的跡象,當虛影不再是“透明的人形輪廓”,而是擁有血肉般的細節,便意味著境界突破的契機已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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