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如此。”方氏點了點頭。


    劉四成一家都是奴仆。


    而身為奴仆,尤其是之前得臉過的奴仆,最害怕的事情便是失勢。


    尤其是在他和郭氏一雙女兒眼看都要不行的情況下,他們兩個往後便徹底沒有了仰仗。


    待他們兩個到了年老之時,做不動活的時候,晚年也就會過得十分淒涼。


    郭媽媽這會兒眼巴巴地想著迴來討差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兒。


    但這,卻也說明,她家紅玉,應該是也快不行了。


    方氏沉思了片刻,道,“你給郭氏帶句話,隻說讓她安心就是,她家爺們兒的差事不會換,至於她,暫且在家中安心照顧紅玉就是。”


    “待家中的事情盡數料理妥當,紅玉身子好了,自然也就能迴來當差,我也不會虧待了她。”


    反正距離劉紅玉身子能好,還有許久的時間。


    這看著是承諾,實際上不過也隻是一句空話而已。


    讓人聽著高興罷了。


    順便還能成全了她賢良的名聲。


    方氏的算盤,打得一如既往的好。


    唐媽媽自是明白方氏的盤算,連連點頭,“夫人仁德,老奴這就著人去傳話,想來那郭氏和劉四成,必定也會感恩戴德。”


    “感恩不感恩的倒也不打緊,要緊的是到底跟了我這麽長時間,斷然不能虧待了去。”


    方氏假惺惺地說上了兩句。


    唐媽媽點頭,也並不揭穿,隻又說了好些個誇獎方氏的話,主仆二人這才去忙旁的事情。


    進了冬月之後,所有的人便格外忙碌。


    大部分都忙著積攢物資,好度過漫長的寒冬,而宋晴薇則是趁著這寒冷的冬日,在清豐縣城裏麵,置辦了一處院落。


    這處院落,宋晴薇特地選擇到了一處十分不起眼的胡同裏麵。


    院落不大,但加上東西廂房,足以滿足宋晴薇暫時帶著桂媽媽和白芷居住。


    簡單收拾了一下隨身之物,宋晴薇便帶著桂媽媽和白芷從雨霖莊內搬了出來,住了進去。


    又寫了一場大雪之後,天兒便進了臘月。


    宋家漸漸忙碌起來。


    尤其是二夫人方氏這裏,每日忙的幾乎有些腳不沾地兒。


    一來是幫著丈夫打理家中各項生意的收益,查看生意一年到頭的賬簿。


    二來是要操持忙碌籌備年貨,給宋家素日交好和有來往的人家準備節禮。


    宋家家大業大,這兩樣事情,各個都十分勞心費神。


    以至於方氏的臉頰,肉眼可見地有了凹痕。


    就在方氏這般忙碌之時,宋家接連出了兩件事情。


    一件事情的家中馬棚走水,火勢燒得極大,連帶著旁邊奴仆所住的房屋都燒毀了大半。


    好在走水時是前半夜,奴仆們睡的不算熟,不曾出了人命,但有兩匹馬卻因此受到驚嚇,狂奔亂跑之下撞到了牆,受了極重的傷,已是不堪大用。


    而第二件事,是宋家祠堂的屋頂,好端端塌了一片。


    成片的青瓦墜落下來,砸倒了好幾個祖宗牌位,甚至將平日供奉香火的香爐打翻,香灰幾乎灑了滿地。


    若說第一件事情不過就是尋常意外的話,那第二件事情就顯得有些非比尋常,令人匪夷所思。


    知曉此事之人,對此議論不已。


    “祠堂塌了,當真是從未聽說過這樣的事情!”


    “是呢,雖說這種事情也不是沒有,但大多是大風天兒或是夏日大雨,天災所致,這好端端的晴天出這種事情……”


    “該不會是宋家做了什麽不好的事情,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了吧。”


    “不能吧,宋家雖說是商賈之家,但也算的上良善人家,何曾做過什麽不好的事情?”


    “那誰知道,這高門大院的,保不齊就有什麽醃臢事兒呢……”


    這些話,隨著冬日的冷風,一並吹進了宋家,飄到了宋家人的耳朵裏。


    “這些人,當真是閑的無事,整日就知道隨意編排別人。”方氏對此氣憤不已。


    “二嫂這話說的不錯。”柳氏點頭,“隻是這話又說迴來了,那些人編排,也是因為終究有事兒才會編排。”


    “二嫂既然掌管家事,家中之事理應處處用心才對,這先是馬棚失火,又是祠堂屋頂坍塌,何嚐不是因為二嫂疏忽,不曾吩咐人仔細查看四周,排除隱患?”


    “我看這件事情啊,二嫂的責任最大,理應對這件事情負責才對!”


    柳氏咄咄逼人,氣得方氏臉色頓時陰沉了下來。


    現如今整個宋家,無論內外之事,皆是由他們二房挑起的大梁,三房跟著做個富貴閑人,成天白吃白喝地享盡了好處,現在還要成天盯著他們二房,找些麻煩。


    當真是可惡。


    方氏對這個弟媳婦厭惡至極,但當著老夫人的麵兒卻又不好發作,隻道,“弟妹說這兩件事情我有極大的責任,這話雖有些公允,但我到底掌管中饋,因此並不推卸責任,也願意為此事負責。”


    “隻是既然我們皆是宋家之人,一筆寫不出兩個宋字,弟妹理應協助我為整個宋家著想,此時坐在旁邊看著笑話,說著風涼話,屬實不妥。”


    “弟妹,這樣的話你在家中說說也就罷了,到了外頭千萬不要再說,否則旁人隻怕是要笑話咱們整個宋家了。”


    柳氏一聽這話,臉頓時耷拉了下來。


    這個方氏,就會動不動拿了整個宋家來壓人。


    偏生她還反駁不了分毫,真是可惡!


    柳氏氣得不輕,卻又無可奈何,隻能惡狠狠地瞪了方氏一眼。


    方氏隻當沒有瞧見,隻端起旁邊的茶盞,慢條斯理地喝。


    眼看著兩個兒媳婦水火不容,老夫人不由地扶額,半晌後道,“這兩件事情,老大媳婦確實有一定責任。”


    方氏料到老夫人會這般說,此時也不生氣,隻順從迴答,“是,母親教訓的是。”


    “不過母親放心,兒媳已經加派人手,日夜在家內外巡邏,祠堂那邊也已經派人前去修繕整修。”


    “嗯。”老夫人點頭,“你做事穩妥,我一向十分放心,隻是這兩件事情,來的突然,更來的蹊蹺,別說旁人議論,我這心裏頭也不安的很。”


    “老大媳婦還是陪我去一趟三清觀,拜一拜真人,再請幾個平安符迴來吧。”


    “是。”方氏應下。


    而後便立刻著人安排與老夫人一並前往三清觀事宜。


    老夫人既然想去求平安符,方氏不敢有絲毫怠慢,便將行程安排到了第二日。


    待一切都安排妥當之後,與老夫人一並出了門。


    臨近年關,三清觀人來人往,燒香祈福,絡繹不絕。


    老夫人和方氏先叩拜了三清真人,又到了旁邊,去請上幾個平安符,搖上一卦。


    算卦的道士捋了一把下巴上長長的胡須,先是咂了咂嘴,接著搖了搖頭。


    “可是有什麽不妥?”老夫人見狀,頗為擔憂。


    “從卦象上來看,老夫人家中往後大約坎坷不斷,災禍橫生。”道士說道。


    麻煩事不斷?


    老夫人眉頭緊皺,“不知可有什麽破解之法?”


    “小道無能,暫不知能有什麽破解之法能夠阻攔此事。”道士接著說道,“但小道有一事十分不解,還請老夫人告知。”


    “不知神仙想知道何事?”老夫人問。


    “小道記得先前老夫人便來求過平安符,當時小道為宋家卜卦,卦象上顯示宋家往後順遂,前途無量。”


    道士皺眉,“怎的短短數月時間,這宋家便成了眼下的光景?這段時日,宋家可出了什麽事情?而且就在近期?”


    近期出了什麽事情?


    老夫人有些詫異,看向方氏。


    方氏思索一番之後,確定並沒有這樣的事情,隻衝老夫人搖了搖頭。


    老夫人歎了口氣,“似乎並不曾有什麽事端。”


    道士再次仔細看了一下卦象,表情堅定,“不對,必定有事,大約是老夫人和二夫人並不知曉的事情,不如迴去後仔細詢問各處。”


    “待找尋到根源後,老夫人再來與小道說明,小道興許還能找得到破解之法。”


    見道士這般說,老夫人滿口應下,“神仙放心,我們問清後,必定會向神仙說明。”


    找到了症結所在,老夫人和方氏便不在三清觀中多呆,徑直往家而去。


    待迴到家中,老夫人便與方氏將家中的管事婆子叫到跟前,問詢近日是否有什麽與平時不同尋常的重要事情發生。


    管事婆子們覺得這話問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既然主子們問詢,她們沒有不迴答的道理,隻將這段時日發生的事情,事無巨細地說給老夫人和二夫人聽。


    老夫人和方氏兩個人不敢有絲毫怠慢,隻將所有人的話挨個兒都聽了一遍。


    但聽來聽去的,兩個人覺得都隻不過是一些日常瑣事,不像是道士所說之事。


    老夫人因此愁眉不展。


    方氏也頗為擔憂,想了許久後,道,“不如等二老爺迴來之後,問一問他?”


    “也好。”老夫人點頭,“興許是生意上的事情也未可知……”


    話音未落,一個丫鬟急匆匆地走了過來,“二夫人,雨霖莊的劉莊頭來了,說是有重要的事兒要稟告二夫人。”


    “讓他且等上一等,等我忙完了再說。”方氏對此不以為然。


    一個田莊,能有什麽重要的事?


    老夫人卻開了口,“既然有重要的事兒,不如就這會兒說了吧,說不定與咱們宋家有關。”


    對於老夫人這般說,方氏心中有些不悅。


    一是她剛剛才說出去的話,竟是被老夫人反駁,顯得她頗為沒有麵子。


    二來,這雨霖莊到底是她娘家陪嫁的田產,到底是姓方的,老夫人卻說有關宋家。


    這是覺得兒媳婦的嫁妝,便都成了宋家的產業不成?


    但她不悅歸不悅,老夫人既然發了話,方氏也沒有不讓劉四成進來迴話的道理,便吩咐底下人去帶劉四成過來。


    劉四成很快進來,跪地行禮,“莊頭劉四成,見過老夫人,見過二夫人。”


    “起來吧。”老夫人發話,“你方才說雨霖莊有十分重要的事兒,是何事?”


    “這……”劉四成頓了頓,看向方氏。


    顯然十分為難。


    方氏眼底掠過一抹煩躁。


    她明白這事兒大約不能讓老夫人知道,但以此時的狀況來看,若是這會兒隱瞞,私下再問,反而是讓老夫人覺得他們背地裏做了什麽對不起宋家的事情。


    真是麻煩的很。


    但到底隻是個田莊,又是臨近年關,今年冬日雪下的有些多,想來就算有事兒,大約就是哪個莊戶被凍死了,又有哪個莊戶吵吵嚷嚷著要借銀錢什麽的。


    方氏沒有想太多,隻衝劉四成抬手,“老夫人問話,你照實說就是。”


    “是。”劉四成咽了口唾沫,把頭垂得極低,許久之後,才像是下定了極大的決心一般,張口道,“迴老夫人,二夫人……”


    “大姑娘她,不見了!”


    宋晴薇,不見了?


    老夫人和方氏顯然沒有料到劉四成口中極為重要的事是這個,當下一愣。


    尤其是方氏,更是瞪大了眼睛,“大姑娘怎麽會不見呢?”


    “小的也不知曉。”


    劉四成語氣中滿都是驚慌和慚愧,“因為今年入冬之後雪下的頻繁,田莊裏麵屋頂被壓塌的多,各家各戶的柴草也都有些不夠,小的忙著處置這些事情。”


    “加上大姑娘平日在田莊內深居簡出,甚少出門,小的也隻當天氣寒冷,大姑娘呆在家中而已,便沒有怎麽關注。”


    “待小的發現似乎許久沒有見過桂媽媽和白芷時,便上門去瞧個究竟,結果發現屋內空無一人,小的頓時有些慌,趕忙去找尋詢問附近莊戶。”


    “結果都說不曾見到過大姑娘,也都說已經有段時日沒有見到過桂媽媽和白芷,也不知道他們三人究竟去了何處。”


    “小的也找尋了附近,並不曾發現大姑娘三人的身影,便急忙迴來,想著向二夫人告知此事……”


    悄無聲息地不見了。


    隻有一種可能,就是宋晴薇偷偷離開了雨霖莊。


    “這是什麽時候的事情?”方氏詢問。


    “小的問過莊戶,莊戶們說最後一次見到桂媽媽,是十天前,那大約就是這十天內的事情。”劉四成迴答。


    十天左右。


    是在馬棚走水和祠堂屋頂坍塌之前。


    老夫人的臉色登時有些不大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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