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雲笙問出那個問題後,空氣凝固了半盞茶的時間。


    江北霆喉結滾動,目光沉沉鎖住她,墨玉扳指在指節轉了三圈才開口:“找到了。”


    陸雲笙眼底浮過一層微光,突然笑出聲。


    “所以九爺這是不愛了?”


    他找到了她,她也確認了她就是玄櫻,但她從冥界迴來後,他卻再也沒有像往常那般地熱情、主動。


    陸雲笙隻能想到一個原因:不愛了。


    江北霆:“!”


    無數字句堵在了他的嗓子眼裏,怎麽可能不愛?


    隻是孟婆的話,以及忘川幻境那一劫,他不允許再次發生。


    他壓下了所有情緒,徐聲開口:“陸小姐,兩情相悅才叫愛。如果一方糾纏,把另一方推至萬劫不複之境,這種不叫愛,隻是病態的占有。”


    “萬劫不複?”


    陸雲笙循著他的話,腦海裏閃過靈棲大陸青淵那副俊朗傲氣的麵容。


    她想起她那晚醒過來,身上披著青淵的龍紋玄袍,想起他在她身側點燃的篝火,轉念又想起他為了她,自剝龍筋,被打迴原型……


    而江北霆為了讓青淵護送她離開幻境,又耗了自身九成靈力。


    再結合他如今的迴話,他這是……想及時止損的意思。


    陸雲笙倒沒想到有朝一日,她會被人當成累贅。


    他想抽身,她自然放手。


    隻是當想起臨別時青淵對她說過的話——“無論你是誰,你始終是我心底的那隻笨小鳥……”


    陸雲笙感覺心髒一揪,當時隻想著盡快脫離幻境,迴到冥界,此刻迴憶湧現。


    就好像有一個很珍貴的東西從手心劃走,等到失去的時候,她茫然迴頭尋找,卻再無蹤跡。


    陸雲笙嘴皮顫動著說道,“好,如此也好。”


    好?


    他轉眸,眼底有說不清的情愫。


    陸雲笙與他對視,淡然道:“之前我還覺得我跟你之間關係尷尬,既然你放下,那我就可以安心嫁給江少了。”


    江北霆聽著她輕描淡寫地說嫁給他從頭到腳都看不起的侄子,終是忍不住問她:“你喜歡禹宸?”


    陸雲笙避開他的眼神,“我誰都不喜歡,但如果需要一個人來解決我的麻煩,他是個不錯的選擇。”


    “……”


    “九爺,你靈力恢複後麻煩跟我說,我等你兌現承諾。”


    語畢,陸雲笙利落地離開了這間書房。


    房門一開一合後,周圍已沒有她的香氣。


    江北霆坐在沙發,喝了很多茶水,消化她的那句話。


    她誰都不喜歡。


    明知道答案,心卻還是抽得猶如在處刑。


    “笙笙,假如情愛對你來說是一場劫難,那這劫難,就讓我獨自承受吧。”


    ……


    陸雲笙迴到房間的時候把門重重一合,隻須臾,就覺得心口壓了一塊大石。


    不遠處放著他出現在冥界時為她撐起的那把龍骨傘。


    此刻龍骨傘孤寂蕭條地掛在牆上,散發著無人問津的寒涼。


    “這就是雄性嗎?”


    陸雲笙口中低喃。


    前一刻,青淵為了尋找阿櫻,可以胎穿到別的世界給人當兒子孫子,可以答應她各種條件,還可以割血哄她算卦找人;後一刻,他祝她和別的男人新婚快樂……


    好一個善變的物種!


    陸雲笙甩出一張符,將龍骨傘隱藏,眼不見心不煩。


    當目光一轉,注意到沙發上的小龍蛋,眼前頓時有了光。


    要給小龍蛋洗澡了!


    她緩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捧起那顆泛著微光的龍蛋,輕手輕腳地走進浴室。


    溫熱的水流衝刷著蛋殼表麵神秘的紋路。


    忽然,她指尖觸到一絲異樣——蛋殼上竟蜿蜒著幾道細若發絲的裂紋!


    陸雲笙屏住唿吸,將臉龐貼近那道縫隙,卻見蛋內似有暗紅色的霧氣流轉!


    “阿蛋?”


    “小重明?”


    陸雲笙反複試探,裏頭毫無迴應。


    她瞳孔顫了顫,明顯地慌張,小家夥該不會出事了?


    她剛一慌,忽然,一個奶聲奶氣的聲音響起:“娘親……娘親終於發現我了,嚶嚶嚶。”


    陸雲笙心髒劇烈一跳,“重明?你還好嗎?”


    “嘻嘻……”


    小重明等了老半天,總算得到了關注,在蛋內猛地一蹬——


    “哢嚓!”


    金燦燦的龍蛋驟然炸開四條裂縫,破碎的蛋殼如綻放的金蓮般向四方迸濺。


    在飛散的金色碎片中,一個頂著晶瑩龍角的小家夥映入眼前。


    他約莫一歲孩童大小,圓潤的臉蛋還帶著嬰兒肥,粉雕玉琢的肌膚上隱約可見細密的龍鱗紋路。


    胖乎乎的小腳丫呈盤坐姿勢,身後一條覆著淡金色鱗片的小尾巴正不安分地左右搖擺。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額間那對小巧的龍角,在燈光下流轉著玉質般的光澤,隨著他抬頭看向陸雲笙的動作,龍角輕輕顫了顫,抖落幾星細碎的金芒。


    半龍半人的小家夥眨了眨琥珀色的豎瞳,咧開嘴露出兩顆尖尖的小虎牙:“娘親!”


    陸雲笙看呆了!聽懵了!


    她跟江北霆在靈棲大陸生的小崽子破殼了!


    但是她一點兒準備都沒有!


    嬰兒衣服?奶粉?尿不濕?現在買來得及嗎?買這麽一堆東西,她怎麽跟別墅的其他人解釋?


    她覺得不能她一個人瘋。


    陸雲笙趕緊用浴巾給小家夥包住,隻露出一個小腦袋,叮囑道:“小重明,你在這兒先坐著,我讓你爹給你買奶粉!”


    出了浴室後,陸雲笙走到門口。


    門一拉開——


    江禹宸站在陸雲笙的房門外,脊背繃得筆直,低沉的嗓音一遍遍重複著精心準備的告白。


    “笙笙,聽管家說……你很喜歡我給你定的衣服,所以我才敢壯著膽子來找你……”


    他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袖口,喉結滾動,“我知道,我沒有小叔會賺錢,但是我可以發誓——”


    “以後隻要是笙笙喜歡的,我江禹宸竭盡全力也會送給你!”


    “所以今天晚上,你能不能……跟我去看電影?”


    話音未落,陸雲笙微冷打斷:“江少?”


    江禹宸渾身一僵,猛地轉身,手裏的玫瑰差點掉了。


    剛才還滾瓜爛熟的台詞瞬間蒸發,隻剩唇齒間磕磕絆絆的顫音:“笙笙……這個……我……”


    他慌亂地將花束遞過去,可還未等他說完,陸雲笙已經蹙眉打斷:“抱歉,我現在沒空。”


    她已快步繞過他,徑直朝樓梯走去,背影決絕。


    江禹宸愣在原地,手臂還懸在半空。


    五分鍾後——


    走廊盡頭,江北霆的身影出現在陸雲笙身側。


    兩人步履匆匆,目光甚至未曾偏移半分,就這樣從他身旁擦肩而過,徑直進了房間。


    “砰。”


    房門合上的瞬間,江禹宸站在原地,臉色一寸寸變化……


    ……


    房間裏,陸雲笙攥住江北霆的袖口帶著他往浴室走。


    她邊走邊說:“九爺,這可是你親兒子,你得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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