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原本就這麽平平淡淡過著。


    這一天,宋輕雨又迎來了隔壁屯的患者。


    她真是怕了。


    這種不敢在自己屯裏看病的人,肯定是有什麽事情在身上。


    果不其然,是一個年輕的女同誌,說要來做流產手術。


    宋輕雨總能接待到要做流產手術的女同誌,但是如果是夫妻之間不想要孩子了,宋輕雨能給開情況說明,也能科普一下避孕知識,發點計生用品,讓拿著結婚證去縣裏做手術。


    就這樣,宋輕雨還得反複確認,讓夫妻雙方本人拿著結婚證一起過來,確認了兩方的關係,才敢給開情況說明。


    宋輕雨已經這麽謹慎了,還有炸出來不少其實是懷的別人的孩子的。


    那些懷孕時間時間對不上的,不敢讓丈夫過來的,哎喲真是鬧得多了去了。


    不過宋輕雨也不會多驚訝。


    不管任何年代,任何地方,好人壞人,男女都有,不能一概而論。


    別人的感情生活她管不著,隻能保護自己不讓自己惹禍上身。


    但是這種單身的,她是真沒辦法呀!


    其實這個時候,還真有不少未婚單身的男女青年大膽的很,在結婚前就偷嚐禁果。


    結果一個不小心懷上了,又不敢坦白,要來做流產手術的。


    雖然有些人思想封建,但行為是真開放。


    遇到這種,宋輕雨都會勸迴去,讓跟對象坦白,兩家人坐下來好好談談,商量對策。


    大部分人最終都會選擇結婚,基本沒見過不要孩子的,這中間夾雜的因素就很多了。


    未婚流產非常複雜,而且這件事一定會傳開來,女方名聲盡毀,男方還有可能會被說是犯了流氓罪。


    所以在這個時候,遇到這種事情,結婚幾乎是必然結果。


    但是這次,這個姑娘一臉倔強,說這個孩子絕對不能要。


    宋輕雨並沒有露出不耐煩的神色,對著女性,她的第一態度總是溫柔的。


    給把過脈之後,宋輕雨確定這個女同誌是真的懷孕了。


    “女同誌,或許你可以先說明一下情況,我看看怎麽給你建議。你結婚了嗎?”


    “我沒有結婚。這是我......家裏人的,我不能要。”


    聽到這,彭醫生也放下了手裏的報紙。


    “什麽?!”


    那姑娘沒有哭,沒有難過,就那樣木木的,沒有任何表情。


    “如果被我娘知道了,她一定會打死我的。這人做這事不是第一迴了,我姐也被他糟蹋過。是我運氣不好,懷了孩子,但是這個孩子不能要,我沒辦法接受這個孩子。”


    宋輕雨滿腦子都像是被雷炸過一樣。


    哪種家裏人?!


    她深吸一口氣,抿了抿嘴,再緩緩開口。


    “同誌,但是衛生室是做不了流產手術的,要做手術,得去縣醫院。”


    那年輕女生咬緊牙關,狠狠心道:


    “那醫生能不能給我墮胎的藥,我喝了,把孩子給流了就行。”


    宋輕雨也不是第一次聽見這話了。


    上一次說這話的,是向紅霞。


    可眼前這個姑娘,情況顯然比向紅霞要複雜多了。


    “同誌,這藥也不是隨便能開的,得有結婚證明才能開。”


    那姑娘不說話,緊抿著嘴。


    宋輕雨溫柔勸道:


    “你這個情況很是複雜,女同誌,你告訴我,你自己是怎麽想的?”


    問到這個,這個名字都沒說的姑娘眼淚唰唰掉。


    宋輕雨心疼極了。


    這都是什麽事兒啊!


    “我自己一個人可能幫不了你,但是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我們就要努力想辦法解決。我先給你說說接下來有可能遇到的情況,你先聽聽。”


    那姑娘抬起頭,眼底的痛苦和難過深不見底。


    宋輕雨壓低聲音,細細跟這個姑娘說著。


    “如果你選擇要做流產手術,去正規的醫院才最安全,但是要去醫院,我肯定是要寫個情況說明的,而且你的家人也得陪著你去,要簽字才能做手術。”


    空氣好像凝固住了一樣。


    宋輕雨繼續道:


    “也就是說,無論如何,你都得把這個事情告訴他們。你覺得如果你說了,他們會帶著你去做手術嗎?這個事情之後,你還想,或者說還能迴到那個家嗎?”


    那年輕姑娘嘴唇都要咬破了,低頭不語。


    “但如果你選擇不說,那麽就是選擇把孩子生下來,要麽你可能會找別的醫生給你偷偷做手術。近親生下來的孩子很有可能是殘疾,而偷偷做手術的話,一個不好,你可能會死。”


    這些話,顯然是超出了這個姑娘能夠承受的範圍。


    她終於忍不住,潸然淚下。


    宋輕雨鼓勵道:


    “你也可以選擇找婦聯幫你解決這個事情呀!但是這麽一來,這個男人很有可能就會去坐牢。”


    “我不是你,沒有辦法替你做選擇,但我的建議是,人這一生,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不管遇到什麽事情,首先都要考慮自己,才會有未來的路可以走。”


    那姑娘抱著宋輕雨,眼淚啪嗒啪嗒掉。


    彭醫生把衛生室的門關上了,隔絕了外麵可能會路過的人來看熱鬧。


    “宋醫生,幫幫我,我不想迴那個家了,我害怕,但是我不知道該怎麽辦!”


    宋輕雨的聲音依舊溫柔。


    “我們要相信組織!相信集體!我現在可以去把婦女主任叫來,幫你想辦法。如果你不想,那麽我也不會逼迫你,這件事我也不會說出去。但隻要你想,我現在就去叫人。”


    那姑娘狠狠擦了一把眼淚,聲音哽咽。


    “醫生,我不想迴那個家了!如果他坐牢子了,我娘會打死我的,他是我的表弟,我們家沒兒子,把他過繼來了,現在他可是家裏的獨苗苗!我爹娘把他當眼珠子似的!”


    宋輕雨微不可聞地歎了一口氣。


    這是真的可憐。


    正如這個姑娘所說,她舉報了這人,把他送進牢,那麽在這種年代,又是那樣一個重男輕女的家庭,家裏人又不給這姑娘撐腰的話,真的沒法過的。


    但她不能偷偷幫著做流產手術,流了這一次,下次呢?


    問題並沒有被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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