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萬?你他媽怎麽不去搶!你知道十萬點能幹嘛嗎?那他媽能夠在七號避難所的黑市,把那個賣假表的孫子連人帶攤子買下來,再雇一隊傭兵把他押送到輻射區去挖三年的礦!那是我們的養老錢!是我的老婆本!”


    那是他們拿命換來的家底。


    “給她。”


    李軒楓的聲音,斬斷了王胖子所有的咆哮,也斬斷了這間艙室裏最後一絲猶豫。


    王胖子愣住了,他看著李軒楓那張被血汙和疲憊覆蓋的側臉,那雙眼睛裏,沒有一絲一毫的動搖。那是一種絕對的、不容置疑的決斷力,比他手裏那門單兵速射炮的炮管還要冰冷,還要可靠。錢沒了,可以再賺;命沒了,那就像上周三在七號避難所食堂裏打翻的土豆泥,再也迴不來了。


    他沒再吭聲,隻是默默地,在自己那台破舊的個人終端上,開始進行他這輩子做過的,最肉痛的一筆轉賬操作。一道微不可察的藍光,從王胖子的終端,流向李軒楓的通訊器,再消失於那片代表著銀魅的,深不見底的黑暗中。


    幾乎是在交易完成的瞬間,一個高度加密的數據包,被迴傳了過來。


    “合作愉快。”銀魅的頭像,連同一句輕飄飄的告別,消失了。


    韓心棋幾乎是撲了過去,一把搶過通訊器,用一根備用數據線,將它和自己那台快要報廢的終端連接在了一起。她的手指在虛擬鍵盤上敲擊,快得像一陣暴雨,屏幕上,瀑布般的數據流和一層又一層的防火牆被她用一種近乎野蠻的暴力手段,強行撕開!


    終於,數據包的核心內容,像一具被剝光了所有偽裝的屍體,呈現在眾人麵前。


    那不是什麽複雜的後門程序,也不是什麽高深的係統漏洞。


    那是一段記憶。


    一段被數據化的,屬於田哲的,他以為自己早已埋葬,卻被銀魅用未知手段挖出來的……記憶。


    畫麵裏,不是廢土,不是方舟,而是一個災變前,燈火輝煌的學術報告廳。年輕的多的田哲,穿著體麵的西裝,站在台上,因為一項被證明是抄襲的成果,被一個同樣年輕,眼神銳利如刀的青年,當眾駁斥得體無-完膚,剝奪了一切榮譽,趕下了台。


    那個青年,是李軒楓。


    “我操……”韓心棋的嘴唇在哆嗦,她不是被嚇的,而是被這種匪夷所思的攻擊方式給震撼了,“這個‘病毒’……它不是刪除程序,它是個模因!一段能無限放大‘失敗’這個概念的邏輯炸彈!”


    銀魅提供的,根本不是鑰匙。而是一種能讓鎖自己把自己逼瘋的……思想鋼印。它會強行把這段“失敗的記憶”,注入田哲那已經和“守門人”ai高度融合的意識核心,讓他的自我認知,陷入“我是神”和“我是個被當眾羞辱的失敗者”的無限死循環裏。一個ai,或許能處理悖論;但一個自以為是神的人,絕對無法承受自己最狼狽的過去。他的數據人格,會自我崩潰!


    這簡直是……惡魔的手段。


    鍾翰教授死死地盯著屏幕上那段循環播放的屈辱影像,他那張因為固執而僵硬的臉,終於,一點點地,垮了下去。他所堅持的,那套用犧牲換取純淨的偉大理論,在銀魅這種精準、陰毒、直擊靈魂要害的手段麵前,顯得那麽可笑,那麽……幼稚。


    他顫抖著,從懷裏,掏出了那個承載著“熔斷程序”最終秘密的個人終端,遞了過去。


    他輸了。輸得一敗塗地。


    一切,似乎都準備就緒了。


    可就在這時,韓心棋的臉色,卻變得比剛才還要凝重。她指著那段病毒代碼的核心區域,聲音幹澀:“這個模因炸彈……它需要一個‘坐標’才能完成精準注入。就像狙擊手需要知道目標的具體位置……我們得知道,田哲那段核心記憶,被他自己藏在了‘混合體’那坨爛肉的……哪個部分。”


    “哪個部分?”


    韓心棋幹澀的聲音,像一根冰冷的針,紮進了在場每個人剛剛燃起一絲希望的心髒。


    哪個部分?這坨由血肉、鋼鐵和無盡怨念構成的、還在不斷蠕動和自我重塑的“混合體”,它的體積已經龐大到占據了半個核心大廳,田哲的意識核心在其中,就像一滴油融進了沸騰的滾水,高速流動,毫無規律,上一秒還在左邊的附肢,下一秒就可能藏進了右邊一顆新長出來的眼球裏。


    定位?這跟上周三在沃爾瑪冷藏區,試圖從一堆打折牛奶裏,憑感覺找出唯一沒過期那瓶有什麽區別。根本就是妄想。


    絕望,比剛才任何一次,都來得更猛烈,更純粹。


    “讓他自己出來。”


    李軒楓的聲音,打斷了這片死寂。他那雙因為疲憊和精神力過度消耗而布滿血絲的眼睛,此刻卻亮得嚇人,像兩枚被強行點燃的、燃燒著邏輯火焰的炭塊。


    “什麽?”王胖子沒反應過來。


    讓他自己出來?難道是想跟那瘋子談判不成。


    李軒楓沒有解釋,他隻是提出了一個計劃,一個瘋狂到讓剛剛投降的鍾翰教授都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的計劃。


    “我要用它,”李軒楓指了指那扇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的合金門外,“用那個怪物的廣播係統,向整個‘方舟’核心區,直播。”


    直播什麽?


    他要親自,作為誘餌。


    “田哲,那個男人,他最在乎的不是力量,不是永生,是他的臉麵,是他那套自欺欺人的‘神’的邏輯。”李軒楓的思維在超頻運轉,每一個字都像一顆經過精密計算的子彈,“我要把他當年怎麽抄襲,怎麽被我當眾揭穿,怎麽像條狗一樣被趕下台的所有細節——一字不差的,公之於眾。”


    用最惡毒的語言,最詳盡的羞辱,去刺激他最脆弱,最不敢觸碰的神經。這簡直就像……不對,這邏輯成立嗎?一個神會在乎凡人的羞辱?可如果他內心深處,根本不信自己是神呢?


    這賭的就是,田哲的人性,遠比他的“神性”要根深蒂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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