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蘇然迴到自己的馬車中,青梅一直盯著蘇然看,也不知道在看些什麽,隻是神情有些不善。


    蘇然倒是從她的心聲中得到了答案。


    至於那些答案是什麽嘛……


    蘇然幹咳一聲,低聲說:“雲芝女官那邊……我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隻能聽她的……我對她可沒有什麽意思……”


    青梅臉上有些氣鼓鼓的,但她也相信蘇然所說的,隻是氣氛還是莫名的有些古怪。


    蘇然卻感受到另外的一道目光。


    一扭頭,發現玉竹也在盯著自己看。


    四目相對,玉竹的心聲像是連珠炮一樣在蘇然的心中響起。


    ——他從雲芝女官那裏迴來,怎麽沒有腳步虛浮和臉色發白?


    ——他隻是個普通人,難道這麽勇?


    ——是他煉製的那個奇怪的丹藥的功勞嗎?


    ——咦我在想什麽?


    ——他為什麽盯著我看?


    ——真是個昏君!


    玉竹一如既往,六句心聲眨眼就跑了個遍,這一迴卻不是蘇然心虛地挪開目光,而是那玉竹不知道怎麽迴事,臉上沒來由地泛起一抹潮紅,主動地把腦袋給偏開了。


    可惜,她的心聲已經連珠炮式地被蘇然聽光了,他也不知道這妹子在想些什麽了,當下,他便趕緊躲進了自己的馬車之中,準備出發了。


    這一日,對於整個天宸軍來說都是一個好日子,因為,他們即將抵達這一次目的地的終點。


    天宸帝都月城。


    討伐大梁的軍隊抽調自天宸的各個郡縣,但返程的路上,那位女帝陛下卻沒有將他們遣返,而是要一並返迴月城,在皇都之內,論功行賞,犒賞三軍,這件事情全軍上下早有流言,因此,每個人都很是興奮與激動,每個天宸軍的將士臉上,都洋溢著一抹喜色。


    迴家了,對任何人來說,都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


    隻有坐在車廂裏的蘇然摸著那條傻狗的頭,略顯悵然。


    他知道,他自己的家,再也迴不去了。


    他在這個世界跟著天宸軍行走了這麽久,更不知道屬於他的家在哪裏。


    冗長的軍隊開拔,女帝楚幼瞳已驅逐了寒毒,精神矍鑠,持劍在最前方,引領著整個天宸軍向前,前方,她的都城已隱約可見。


    天宸帝國。


    月城的街巷之間,也都彌漫著喜慶的氣氛,大街小巷都在傳女帝陛下要迴來了,四麵張燈結彩,準備迎接凱旋而歸的女帝陛下。


    整個月城之中,都洋溢著一種歡騰的氣氛。


    在女帝的治理之下,天宸帝國整體欣欣向榮,不光軍隊有著強大的戰鬥力,天宸帝國的百姓生活得也很是富足安康,因此,從老百姓到軍隊,無不是擁護楚幼瞳,尤其是得知楚幼瞳大勝大梁,甚至把大梁的昏君都給抓了迴來,這對於這些天宸帝國的老百姓來說,那就是與有榮焉,興奮得像是自己做了這些事情一樣,每個人的臉上都寫著驕傲與自豪。


    這就是強大的國家的樣子。


    與此相比,大梁的衰敗也可見一斑。


    不過,月城之中,也有陰影。


    在月城東北角,一處偏僻無人的小院子之中,柳嫣正小心翼翼地邁步走進來。


    她來到月城已有兩日了,一直隱匿蹤跡,直到一日前,她接到了那位張仙家的消息。


    對方要見她。


    他們這些柳牙幫的人,從上一次走脫之後,一直藏得很好,天宸軍中不知道他們究竟是誰,自也難以真的找到或抓住他們,但盡管如此,那張仙家仍找到了他們,傳來一封書信,讓柳嫣來見麵。


    這讓柳嫣微微有些膽寒。


    這就是仙家手段。


    他們藏在哪裏,對方似乎都能夠找上門來。


    刺殺大梁皇帝的事情,柳嫣沒能成功,因此這一次登門,心髒跳有些快。


    但讓柳嫣緊張的事情並不僅僅隻有這一件……


    還有那一日,那個神秘的黑衣人和她說的那些話、交代給她的那些事,還在她的腦海之中迴蕩。


    伴隨著她走進破敗的小院,看似空無一人的小院深處,傳來了一道聲音:“進來吧。”


    還是傳音之術,隻有柳嫣一個人能聽見。


    她連忙快步向前,走進小院的深處的正房。


    這院子麵積不大,正房裏麵也一片狼藉,到處是灰塵和蛛網,外麵明媚的陽光和喜慶的氣氛根本照不進來。


    而就在房間裏的陰影裏,站著一個與周圍格格不入,穿著一身潔淨道袍的修士。


    不是別人。


    正是煥陽宗張誠。


    他背負雙手,正在盯上牆壁上一幅這房屋原主人留下來的畫,直到柳嫣進來,他才開口:“你的事,我都知道了。”


    還是傳音之術。


    柳嫣心中一突,不敢貿然開口,隻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麵上,顫聲惶惶地道:“仙師,是我們的錯,我們沒有辦好你交代的事情,我們……”


    她的話還沒說完,那張誠的聲音就又在她的耳畔浮現,淡淡地聽不出半點情緒,道:“我說了,我都知道了,也不怪你,是我找來的那個幫手不中用,我讓他混淆視聽,結果他竟敢跑去戲弄女帝,裝神弄鬼一番,被人家女帝反殺了一一那女帝早有警惕,在軍中布下天羅地網,那大梁皇帝,自然也是有人保護的,你們失手,很正常。”


    柳嫣深深低下頭,感激誠懇道:“多謝仙家體諒……”


    隻是,她的瞳孔深處,掠過了一絲疑慮。


    沒有表現出來。


    “我沒有體諒你們的意思。你們在我眼中,就是一群狗而已,你們事情做不好,有我的原因,也是你們無能。”張誠冷冷開口,仍是傳音之術,聲音毫不客氣,道:“這個世界上,是人就會犯錯,狗咬人也會咬錯,我給你們機會,是你們的運數,你們接得住,自是飛黃騰達,做狗裏的大王,但要是接不住,你知道是什麽下場。”


    對方的這番話極不客氣,甚至有人羞辱人,但柳嫣不敢反駁,更不敢露出不滿,隻悄悄咬緊牙,心中更認可之前那個黑衣人和她說的那些話了,但明麵兒上,她隻深深低下頭,道:“我們願意將功補過,還希望仙家再給我們一次機會……”


    “這是最後一次機會了。這一次不用你們出手,幫我一直跟著那大梁皇帝,等他入了城,進了皇宮,住在哪個殿、多少守衛,都給我弄清楚了,然後,我自會出手,若這點探聽的事情你們都做不好……你們也就到這裏了。”


    柳嫣的身軀微微一顫,低下頭:“我明白了。”


    隻是,她的心中也有疑惑。


    這張誠之前是那女帝和那大梁皇帝都想要殺,現在女帝不殺了,卻仍要殺這個大梁皇帝,這到底是為什麽?那個大梁皇帝,何德何能,被這個仙家這般盯著要弄死?


    但這些疑惑,她不敢說出來,隻匍匐在地上,等了片刻,抬起頭來,發現前麵那張誠已不知道什麽時候消失無蹤了,她才敢深深吸口氣,站起身來,臉上,眉眼間,浮現出一抹深深的怨恨。


    這張誠,嘴上說得好聽,給他們什麽機會,實則,根本就是把他們當槍使!


    不,就是把我們當成狗而已,用的時候許些好處,實則等事情一了,就要直接踢開!


    柳嫣心道:可笑我之前竟還將這張誠當成機會,差點就……


    好在,我們已有另一條路可以選了。


    柳嫣低下頭,悄無聲息地退去了,很快也消失在這裏,不見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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