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對付蘇清秋,宴席是特地設在後花園露天的,時間也放在晌午時分。


    風雪剛停,冬陽穿過雲隙灑下,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駁光影,卻像是被抽去了溫度,蒼白得如同浸過水的宣紙。


    這點日頭對尋常人來說根本沒有什麽影響,但對蘇清秋不然,


    她雖然因為那些月季沒有那麽懼怕陽光,可血蝶的天性使然,她還是特別厭惡陽光,隻能讓貼身婢女霜元一直站在身後撐傘。


    白苓一邊和齊寒梧表演卿卿我我的戲碼,一邊不動聲色關注她的神情。


    見她被陽光無意照到半分就蹙起眉心,眉宇更是不加掩飾的陰沉,心情很好地彎起紅唇。


    “來,大人,喝酒。”


    少女聲線綿軟,甜膩的像是浸透了蜂蜜,如此做作的模樣讓許多人咂舌。


    可作為“愛慘了美人”的城主,齊寒梧一臉受用,就著美人的纖纖玉手仰頭就喝,酒液順著下頜淌進衣襟也絲毫不顧。


    “果然,美人喂的酒最甜。”他全然一副已醉的模樣,抓住美人的手,醉眼朦朧盯著美人如花似玉的臉。


    白苓掩唇嬌笑:“大人喜歡就好,來繼續喝。”


    她繼續給齊寒梧喂酒,餘光瞥向一側的蘇清秋。


    她臉色黑沉如鍋底,血色自唇瓣褪盡,一雙細長的眉眼翻湧猩紅血色,透著要將她弄死的狠厲之色。


    白苓裝作沒看見,繼續給齊寒梧喂酒。


    齊寒梧則是順勢邀請眾賓客一起,大家自然不好駁城主的麵子,紛紛將杯中酒一飲而盡,而後豪情萬丈大笑。


    一個人的杯子空了,伺候的仆從和侍女立即就斟滿。


    在熱鬧歡快的氣氛裏,大家自然而然開懷暢飲,無拘無束,一杯接一杯的下肚,十分酣暢淋漓。


    白苓卻和齊寒梧對視一眼,兩人眼裏都流露出目的達成的幽光。


    這場宴席除了是針對蘇清秋設的局以外,也是對這些捉妖師設的局。


    這些捉妖師白日裏是正常的,可一到晚上便會化身蘇清秋的傀儡大軍,到時候肯定對他們不利。


    白苓便想了個法子,借這場宴席,引誘他們喝下加軟骨散的酒,就算到晚上化身傀儡大軍,也不會是什麽難纏的對手。


    宴席中,風逸之也有點被氣氛帶動,本想喝酒,舉杯的手卻被一隻帶著華麗銀鐲的手摁住。


    他古怪望向紅衣如火的少女,卻見她眉宇冷肅:“喝酒誤事。”


    風逸之本想說“他又不是三杯倒的阿苓,不妨事”,可聽見忽然另一邊林驚鶴幽涼含笑的聲音:


    “風兄,胡師妹說的不假,喝酒確實誤事。尤其這酒,還是……”


    他意味深長拖長聲音:“尤其這酒,還是阿憐特地加過料的。”


    風逸之了然,訕訕放下酒杯,老實吃菜,可筷箸剛舉起來,又想到什麽:“這菜裏不會也?”


    他狐疑看向無論是酒還是菜都未動分毫的林驚鶴。


    “菜裏倒是沒有。”林驚鶴修長指尖漫不經心轉動著酒盞,語氣輕飄飄的。


    風逸之猶豫:“可……”


    似是看出他心中所想,林驚鶴淡淡出聲:“某食不下咽而已。”


    風逸之頓悟,看向首位上親昵的男女,輕輕咳了聲:“林兄千萬不要介懷,阿苓也是為除妖。”


    林驚鶴輕笑了聲:“某怎麽會介懷呢,阿憐想要做什麽,某自然是要鼎力支持。”


    隻不過,支持歸支持,算賬又是另一迴事。


    後半句話他沒說,胡枝音看著他溫潤含笑的臉,感歎:“林師兄對阿苓還真是一往情深。”


    她不免怒嗔了某個呆子一眼:“學著點,知不知道?”


    風逸之裝作沒看見別開臉,他可沒有這種好脾氣,能忍受心愛的女子旁若無人和其他男子親近。


    若是他,肯定會發瘋的,當場掀了整座宴席都有可能,哪裏能像林驚鶴這般雲淡風輕在旁邊觀望。


    林兄還真是好氣量啊!


    風逸之嘖嘖讚歎片刻,又說迴正事:“給這些捉妖師下藥,應該是為防止他們化身傀儡幫助城主夫人,那阿苓今晚就要動手咯?”


    “應該是。”胡枝音隨意夾起一塊青菜放入嘴中,望向紅梅灑進傘下孱弱清瘦、似乎毫無威懾力的女子。


    她眸中豎起層層警惕:“阿苓應該是在激怒她,想引誘她出手,隻是我等沒有機會與阿憐通氣,不知那城主究竟是敵是友。”


    風逸之摸著下巴打量:“看樣子是友軍。”


    胡枝音好奇:“何以見得?”


    “感覺。”風逸之煞有介事點頭,“他們兩人的相處模式,看樣子是阿苓在討好城主,可我覺得阿苓占據主導地位,應該那城主是聽她的話。”


    “感覺?”胡枝音眨了眨眼,表情浮出困惑,“我怎麽沒感覺出來?”


    風逸之自信揚起下頜:“男人的直覺。”


    胡枝音無語翻了個白眼,在她要發火前,風逸之靈敏換了個靠譜的說法:


    “你想啊,阿苓手無縛雞之力,若是那城主是個壞人,肯定早就求助我們了。”


    “她又不是什麽傻子,如今敢設局挑釁惡妖,肯定是有把握的。”


    “阿苓定然是和那位城主達成合作,聯手一起鏟除惡妖。”


    胡枝音垂下眼睛,若有所思:“你這呆子說的很有道理哎。”


    她衝他挑起眉尾,誇獎道:“行啊,這些天越發長進了。”


    “是胡女俠教導有方。”風逸之嬉皮笑臉和她貧嘴。


    林驚鶴望向身旁相處自然輕鬆的男女,眸中不由自主劃過一絲悵然,什麽時候小花妖與他也能如此呢。


    他看向首座巧笑嫣然的少女,無奈低頭一哂。


    酒過三巡,捉妖師們已然喝得酩酊大醉,歪斜在宴席中。


    蘇清秋隻輕飄飄看了眼,並沒有多餘的猜忌,心中還在嫌棄不已:全都是群酒囊飯袋。


    霜元附在她耳邊提醒了一句:“夫人,他們都喝醉了,會不會耽誤晚上的大事?”


    “怕什麽?”蘇清秋挑起眼角,冷睨向首座上的少女,“對付一個凡人女子而已,還需要動用傀儡?”


    她陰惻惻地笑:“小賤人,你且猖狂吧,今晚就是你的死期。”


    白苓掃過宴席,見捉妖師都“醉”得差不多了,便讓齊寒梧裝醉,而後她喚來幾個奴仆,把他抬去臥房。


    “阿苓……”男人“醉”得不行,卻還在對她依依不舍。


    白苓隔空投遞幾個香吻,而後悠悠然走到還坐在原位的蘇清秋身前,居高臨下:“夫人,城主今日的話都是醉酒的胡話,夫人可莫要放在心上。”


    蘇清秋咬碎了一口牙,可隻能強顏歡笑:“這是自然,城主的心思,我肯定比妹妹懂。”


    “也是。”白苓仰著天真笑靨,“畢竟夫人已經嫁給城主五年了嘛,妹妹才來,自然不比夫人。”


    蘇清秋扯著嘴角:“是,不過妹妹也不用妄自菲薄。”


    “夫人放心吧,城主這麽愛我,我怎麽會妄自菲薄呢。”白苓不遺餘力地在她心口插刀。


    她笑得越燦爛,蘇清秋就越想將她的臉撕爛,眼睛黑沉得能滴出水。


    白苓見程度差不多了,見好就收:“城主還醉著呢,我怕他等會見不到我發酒瘋,那妹妹我就先走了。夫人慢吃。”


    “……好。”


    蘇清秋好半晌才艱難吐出這一個字,看著少女款款離開的背影,氣得額角青筋暴起。


    她握緊拳,指甲掐進掌心裏。


    霜元俯下身,貼心勸慰:“夫人莫惱,這女人今晚就無法猖狂了。”


    “是,她今晚就得變成我的花肥了。”


    蘇清秋的戾氣頓時如潮水褪去,紅唇勾起,不顧眾人目光直接掀翻麵前的桌案,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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