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苓雖不清楚那銅錢是不是祈福之物,但肯定不是什麽好東西。


    一是因為珍貴的東西定然不會送予外人,可村長卻在送他們到住處後,給白苓和胡枝音一人送了一條。


    他們晚上的住處是村長家另一套院子,距離村長家大概一百米,隔了幾戶人家。


    暮色四合時分,簷角兩盞紅燈籠在晚風中輕晃,將銅錢串的陰影投在青磚地上,宛若遊動的蜈蚣。


    白苓出來的時特地留意過,村長本家的紅燈籠下隻有根空蕩蕩的黑線。


    “既是山神娶親時遇見的,兩位姑娘也是與山神有緣,兩位姑娘留著當個念想。”


    村長堆著笑紋的臉龐在燈籠映照下泛著油光,肉褶子隨著說話聲輕輕顫動。


    寬而圓的肉臉龐,柔和喜慶的長相,若不是事先警惕,根本讓人一點也心生不出防備之心。


    胡枝音慌張拒絕:“這太貴重了,使不得、使不得……”


    “貴客莫要推辭。”村長情真意切,“我們杏花塢窮鄉僻壤,沒什麽稀罕東西,這就當給幾位的見麵禮了。”


    “好吧。”胡枝音盛情難卻,隻好雙手接過,“那就多謝村長了。”


    旁邊的憶安嬌哼一聲,嘟唇:“爹爹每次都給客人送,卻不願給女兒一條。”


    “憶安!”村長臉上青白閃了一瞬,不過很快又恢複憨厚笑容,“憶安年紀小不懂事,就喜歡亂說話。”


    胡枝音愣了下,這才注意到憶安兩隻手腕空空如也,困惑望向村長:“這門上都是銅錢,可憶安怎麽沒戴這祈福手鏈?”


    風逸之也好奇探頭,指著憶安的手腕:“我看杏花塢和憶安一般大小的姑娘也都戴了,應該不是年齡限製吧?”


    “確實不是年齡限製。”


    憶安撇撇嘴,先村長一步迴答,語氣還充滿幽怨,“爹爹說我太胖,不是承接月魄的,不適合佩戴山神之物。”


    “這是什麽理由?”胡枝音和風逸之對視一眼,皆看出了對方眼底的不可置信。


    “諸位有所不知,這是我們祖先留下來的規矩。”


    村長臉色掛上無奈,搓著手道,“承接月魄的女兒家皆是體態纖瘦輕盈的未成婚女子。”


    “十歲前的女童無限製,可十歲之後,隻有體態纖瘦的未成婚少女才有資格佩戴山神之物,憶安現在沒有資格了。”


    “這是什麽迂腐思想?”胡枝音不由得皺眉,“憶安雖不是世俗眼裏的纖瘦美人,可健康可愛,怎麽就沒有資格了?”


    “是啊。”風逸之一臉憤慨,“世人要求女子纖瘦如弱柳扶風,沒想到這勞什子山神也要,太荒誕了吧!”


    “不可對山神不敬!”村長聲音陡然拔高,眉宇狠厲畢現。


    胡、風兩人恍然望向他,他這才又堆迴笑容,溫聲細語:


    “各位貴客,這也是祖上流傳下來的規矩,我們做後代的也不好忤逆不是?”


    “不過你們放心,憶安隻是不佩戴手串,可山神依舊會平等保佑我們每一個人啊,你們看,我們男子也沒有佩戴手串,山神大人依舊會保佑啊。”


    “戴手串不過是繼承神女遺風而已。”


    世人對神明多有敬畏,風逸之也意識到自己剛才那句話的不妥,真誠說出道歉之語。


    “無礙,郎君也是無心之失。”


    村長表現得很豁達,“童言無忌,童言無忌,山神大人不會怪罪郎君言語之失的。”


    “我也並非孩童啊。”風逸之紅著臉撓頭。


    “山神有數萬年的年歲,老朽也罷,郎君也罷,我們這些人在祂眼裏不都是小兒?”村長哈哈大笑。


    風逸之連連點頭。


    胡枝音雖然也能接受他的說法,也知他們並非有意“歧視”,可心裏總有一處過不去,尤其是看見憶安望向手串時眼睛裏克製的渴望。


    她認真想了下,最後還是婉拒村長的好意:“我腕上已戴了外祖母送的鐲子,恐怕不方便再戴其他的。”


    胡枝音抬了抬手腕,袖口滑落露出兩隻銀鐲,雖是銀質的,可一眼便知是上等工藝,還鑲嵌著流光溢彩的各色寶石,顯然價值不菲。


    眾人的眼睛都有點被閃到。


    村長目瞪口呆了一陣,或許是感覺自己的銅錢紅繩對昂貴銀鐲確實有點不夠看,臉色浮出尷尬,“好吧,那真是遺憾。”


    話音未落,他就把目光投向白苓。


    先是看了眼她兩隻手腕上有沒有鐲子,見隻有右手腕有,還是圈銀絲絞的素鐲,渾濁的眼睛亮了亮。


    “這位姑娘——”


    “不——”


    白苓早就對這手串有猜疑,斷然不會接受,在他話音剛起時就要打斷,誰知她的話竟然被識海中的命書打斷。


    命書:“劇情任務:收下山神手串並佩戴。必須完成。”


    沒錯,這就是第二個原因,這更加堅定白苓認為這串手鏈不是個好東西。


    “我就不收怎麽了?”她還記恨著昨夜之仇,所以很硬氣。


    命書冷笑:“無所謂,如果你還想再經曆一次識海之痛,盡管試試。”


    迴想到蘭陵城那次的經曆,白苓眼角抽動,咬牙:“好,我答應。”


    村長本來已經失望透頂,盤算著該用什麽方法偷偷讓她們帶上手串,可突然聽見對麵的聲音:


    “不——不用多說了,這都是村長的心意,阿苓收下了。”


    村長驚,反應過來眼睛都快笑沒了:“好,姑娘收下就好。”


    “阿——”


    胡枝音手指蜷了蜷,可看見白苓接下手串時的歡喜表情,還立刻就佩戴在空蕩蕩的右手上,終究是欲言又止。


    她不能把自己的道德標準強加在別人身上。


    白苓戴上後,裝作非常喜歡地晃動著手腕展示,她那串上是三枚銅錢,碰撞之間發出清淩淩的響聲。


    “別說,阿苓戴上挺好看。”風逸之笑,“是不是啊,林兄?”


    林驚鶴盯著那截雪白的腕,鬆鬆圈著朱砂似的線,白雪映紅梅莫不如是,輕笑了聲:“嗯,好看。”


    白苓就聽見林驚鶴的“好看”二字,古怪地瞧了他一眼。


    她原以為這老狐狸會故意嘲笑她:明知這手串有問題,還偏要戴。


    不對,現在不說肯定是因為人都在這,等人走了,他肯定就要毒舌了。


    白苓深以為然。


    可待眾人散去,廊下隻剩燈籠投下的猩紅光暈,青年隻是漫不經心撥弄著紅繩上的銅錢,笑得清清淡淡。


    “豔色倒是挺襯阿憐。”他莫名說了這麽一句。


    “那是當然,我美,什麽顏色都適合。”


    “那為何隻穿素色?”


    白苓驕矜輕哼,目光落在他垂下的玉色發帶上,“林公子不也總穿素色,又是什麽原因?”


    “方便而已,莫不是阿憐想看某穿其他顏色?”林驚鶴莞爾,“若真是,為了阿憐,也不是不可以。”


    青年眉眼彎彎,柔軟了鳳眸鋒利的弧度,瞧著清俊無害,不過他眼底的促狹還是暴露了老狐狸的本性。


    “誰要看你穿了,你別自作多情好吧?”白苓嗤了聲。


    “可某想看阿憐穿哎。”


    他忽地笑,眼底幽幽然,看得白苓心裏發毛扭頭就想逃走,卻被捏住後頸。


    林驚鶴將人強勢轉迴來,一隻手撐在廊柱上,將人困在方寸之間。


    白苓後背抵著廊柱,蹙眉望向欺身靠近的青年。


    她幾乎是以一種被圈著的姿態,像是逃脫不得的羔羊。


    青年一手漫不經心把玩著她戴紅繩的手腕,月光流過他繡著銀紋的袖口,卻在觸及銅錢時倏然黯淡。


    他笑聲低沉:“若是以鮮血染紅的嫁衣,阿憐皮膚白,穿著定然好看。”


    什麽變態?


    白苓後頸寒毛豎立。


    遠處傳來山鴞淒厲的啼叫,簷角銅鈴無風自鳴,在夜色裏蕩開一圈圈血色的漣漪。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攻略白切黑瘋批妖鬼三十六式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酌酌不月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酌酌不月並收藏攻略白切黑瘋批妖鬼三十六式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