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山屯的秋夜,風涼得刺骨。李老六坐在自家小院裏,門檻旁的石墩子被他坐得發亮。他手裏夾著一支煙,火星子一明一滅,煙霧飄散在昏黃的燈光下,像一層薄紗裹住了他的臉。遠處山林裏傳來幾聲烏鴉叫,嘶啞得讓人心裏發毛。


    “老六,你還記得易招財那檔子事嗎?”老王頭的聲音從院門口傳來。他拄著拐杖,慢吞吞走進來,臉上皺紋深得像刀刻的一樣。


    李老六抬頭瞥了他一眼,吐了口煙圈:“咋能不記得?那事鬧得邪乎,村裏人到現在提起來還哆嗦。”


    老王頭在旁邊坐下,歎了口氣:“是啊,那小子當年多風光,誰想到最後落得那下場。”


    “貪心呐,害了他。”李老六眯著眼,目光飄向遠處,像是陷進了迴憶裏。


    那年頭,靠山屯窮得叮當響,村裏唯一的熱鬧地兒就是易招財開的賭坊。易招財是個瘦高個兒,眼睛賊亮,嘴角總掛著笑,可那笑瞧著總讓人覺得不舒服,像狼盯著羊似的。他靠著賭坊賺了點錢,可遠遠不夠填他那顆貪心的胃。


    有一天夜裏,月亮藏得死死的,風刮得樹枝亂晃。村裏人瞧見易招財扛著把鐵鍬,鬼鬼祟祟往後山走。那晚,他沒迴賭坊。第二天,有人說他發了橫財,手裏捏著一遝票子,滿村子嚷嚷要蓋大宅子。


    “老六,你聽沒聽說,易招財昨兒夜裏在後山燒了個死人?”老王頭那天在村口嚼舌根,聲音壓得低低的。


    李老六正劈柴,斧子頓了一下:“燒死人?誰啊?”


    “聽說是前幾天吊死的張老三,賭輸了錢,欠了易招財一屁股債,上吊了。”老王頭啐了口唾沫,“這小子膽兒真肥,連死人都不放過。”


    李老六皺眉:“這事不簡單,燒死人幹啥?沒聽說他跟張老三有啥深仇大恨啊。”


    “誰知道呢,”老王頭搖搖頭,“不過從那天起,他那賭坊的生意跟開了掛似的,錢嘩嘩地來。”


    真相藏在那個黑漆漆的夜裏。易招財在後山挖了個坑,把張老三的屍體拖進去。他從個破布包裏掏出一本皺巴巴的書,書皮上寫著幾個歪歪扭扭的字——《五鬼運財秘術》。他照著書上說的,點了五根蠟燭,擺成個怪模怪樣的陣,嘴裏念叨著咒語:“五鬼聽令,財運滾滾,助我易家,富貴無邊。”


    風越刮越猛,蠟燭的火苗子抖得像要斷氣。突然,坑裏的張老三動了一下,幹癟的手指抓了把土。易招財嚇得一哆嗦,但貪心壓住了害怕,他咬破手指,滴了幾滴血在屍體上。緊接著,五道黑影從坑裏鑽出來,個個瘦得像竹竿,臉皮緊貼著骨頭,眼窩裏閃著綠光,像野狗盯著獵物。


    “你們是啥東西?”易招財聲音發顫。


    “俺們是你請來的五鬼。”領頭那鬼咧開嘴,露出一排黑黃的牙,聲音像砂紙磨牆,“你想要財,俺們給你,但得拿命換。”


    易招財腦子一熱,滿口答應:“行,隻要有錢,啥都行!”


    五鬼沒再吭聲,化成一陣黑煙散了。從那天起,易招財的日子真就變了樣。賭坊裏人擠人,錢袋子鼓得塞不進褲兜。他蓋了三層大宅,娶了個俊俏媳婦,村裏人看他眼紅得不行。


    好日子沒過多久,怪事來了。先是易招財家的狗,半夜嚎了幾聲,第二天早上就死了,皮毛剝得幹幹淨淨,像被人活生生扒了。接著是他養的雞,一夜之間全沒了血,癱在地上跟幹柴似的。


    “老六,你說這事咋迴事?”老王頭在小賣部門口跟李老六嘮嗑,“我昨兒路過他家,聞到一股子臭味,像死老鼠爛了好幾天。”


    李老六皺眉:“不正常,八成跟那五鬼脫不了幹係。”


    “啥五鬼?”老王頭一愣。


    “別問了,反正不是啥好玩意兒。”李老六擺擺手,心裏卻犯嘀咕。


    沒多久,易招財自己也變了樣。他瘦得皮包骨,臉白得跟刷了層粉,眼圈黑得像抹了鍋底灰。村裏人說他撞邪了,躲他跟躲瘟神似的。


    那天夜裏,月亮又藏起來了,風吹得窗戶吱吱響。易招財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他總覺得屋子裏有東西,陰冷冷的,像有人拿冰塊貼著他的背。


    “咯吱——咯吱——”一陣指甲刮牆的聲音鑽進耳朵。易招財猛地坐起來,喊道:“誰在那兒?”


    沒人應。他剛想躺下,床邊突然多出個黑影。那東西高得快頂到房梁,瘦得像根竹竿,腦袋歪著,臉皮皺巴巴地耷拉下來,眼窩裏兩點綠光忽閃忽閃。它的手又長又細,指甲黑得發亮,像鉤子似的垂在身側。


    “你……你是啥?”易招財嚇得牙齒打架。


    黑影咧嘴一笑,嘴裏一股腐臭味撲過來:“俺是你請來的五鬼,來收賬了。”


    “收賬?啥賬?”易招財腿軟得站不起來。


    “你要財,俺們給了。現在,你的命歸俺們。”黑影聲音低得像從地底下冒出來的。


    還沒等易招財反應過來,屋子四角又冒出四個黑影,一個比一個嚇人。有的缺了半張臉,露著白森森的牙;有的胳膊扭成麻花,手指還滴著黑水;還有個滿臉膿瘡,擠一下能淌出黃湯子。它們圍著易招財,嘴裏發出嘶嘶的怪笑,像一群餓狼圍住了羊。


    易招財嚇破了膽,跌跌撞撞跑出屋,衝到村裏去找王麻子。他知道王麻子年輕時跟個道士學過幾手,知道咋對付邪物。


    “麻子!救我!”易招財拍著王麻子的門,嗓子都喊啞了。


    王麻子披著衣服開門,見他那副鬼樣子,眉頭一皺:“咋了?”


    “鬼……鬼找我了,五鬼,要我的命!”易招財一把抓住他,眼淚鼻涕糊了一臉。


    王麻子沉聲問:“你當年燒張老三,是不是弄啥邪門玩意兒了?”


    易招財抖得像篩糠,點頭:“我……我擺了個五鬼運財局。”


    “蠢貨!”王麻子罵了一句,“那玩意兒是拿命換錢的,你不知道?”


    “救我吧,我不想死!”易招財跪下磕頭。


    王麻子歎口氣:“罷了,我試試。”


    王麻子翻箱倒櫃,找出幾樣東西:一把桃木劍、一疊黃紙符,還有一串銅錢。他帶著易招財迴到宅子,門口的風吹得更邪乎,像有人在哭。


    一進屋,五鬼全在,圍著桌子站成一圈,綠瑩瑩的眼睛盯著他們。王麻子咬破手指,在桃木劍上抹了血,喊道:“大膽邪祟,敢害人命!”


    他扔出一張符,嘴裏念咒:“天皇皇,地皇皇,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符紙燒起來,化成一團火砸向領頭的鬼。那鬼怪叫一聲,身上冒出黑煙,縮了迴去。


    其他四鬼不幹了,撲上來抓王麻子。一個爪子伸過來,帶出一股腥風。王麻子側身躲開,桃木劍刺中鬼的手,黑血濺了一地,臭得熏人。易招財縮在牆角,嚇得直喊:“麻子,救命!”


    “閉嘴!”王麻子又扔出兩張符,炸得屋裏火光四濺。五鬼被逼得退到角落,嘶吼著不肯散。


    領頭那鬼冷笑:“你這點道行,擋不住俺們。他的命,今天俺們收定了!”


    王麻子咬牙,把銅錢串甩出去,纏住一個鬼的脖子。他猛地一拉,銅錢勒進鬼的皮肉,冒出一股焦臭味。那鬼慘叫著化成黑煙散了。


    鬥法打了半宿,王麻子拚了老命,用桃木劍和符紙幹掉三隻鬼。剩下兩隻見勢不妙,想跑。王麻子抓起最後一張符,貼在易招財身上:“你造的孽,自己扛!”


    他逼著易招財念咒,把五鬼運財局的契約斷了。兩隻鬼不甘地嚎了幾聲,終於化成灰散了。


    天亮時,宅子裏安靜下來。易招財癱在地上,瘦得隻剩一把骨頭,眼窩深得像窟窿。他沒死,但也活不了幾天了。那天之後,他躺在床上,幾天就沒了氣,屍體幹得跟柴火似的。


    村裏人聽說這事,都說他是自找的。王麻子收拾好家夥什,搖搖頭:“人心不足蛇吞象,貪來的東西,遲早要還。”


    多年後,李老六和老王頭坐在小院裏,夕陽把他們的影子拉得老長。


    “老六,你說這世上有鬼嗎?”老王頭問。


    李老六抽了口煙,慢悠悠地說:“鬼我不知道,但人心比鬼可怕。”


    老王頭點頭:“是啊,易招財那事,怪不得別人。”


    兩人沉默著,風吹過院子,帶來一絲涼意。遠處山林裏,烏鴉又叫了幾聲,像在給這段往事畫個句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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