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坎坎伐檀兮,置之河之幹兮,河水清且漣猗。”


    “坎坎伐輻兮,置之河之側兮,河水清且直猗。”


    百姓哼著歌謠,勞作大河岸旁,直至騎軍去而複返,強命他們營救天子。


    天子?那是多麽遙不可及的尊位,百姓哪裏想到,如此高高在上的貴人,會和他們這樣低賤的人扯上關係。


    原來上天的兒子,也會落水,也會需要他們這些卑鄙之人來營救嗎?


    直麵那刺向脖頸的刀劍,他們不敢違逆,於天寒地凍時下水,在大河波濤中掙命。


    無數人影如白條般入水,在巨浪中翻湧不休,有的被大河波濤裹挾,下沉後再也沒有浮起,有的則在這冰冷徹骨的寒意裏一次次拚搏奮泳。


    百姓常用性命在拚,追求的卻不是所謂保駕勤王的名勳,平定天下的功業。


    僅僅是最樸實的兩個字:“求活”!


    有的人為了功業,可以將天下九州壓上賭桌,而有的人僅僅是為了活著,就已經賭上自身性命,拚盡全力。


    這一刻,那首未盡的歌謠,仍在他們心中傳唱,愈發震耳欲聾。


    “彼君子兮,不素餐兮!”


    “彼君子兮,不素食兮!”


    “彼君子兮,不素飧兮!”


    (那些高高在上的貴人君子,你們就隻會吃白食嗎?)


    ......


    曹操獨立兮大河之岸,舉目望向河下萬千百姓掙命的身影,手中長劍越握越緊。


    在他眼裏,他自己又何嚐不是在掙命呢?


    看過戲誌才書信的他心底清楚,兗州、豫州形式已經糜爛到了何等地步。


    唯一的破局之策,就在天子身上,無論如何他必須要得到天子,一個活著的天子。


    他此刻已經在思謀倘若事有萬一,他該如何讓天子“活著”了。


    是仿效先秦趙高對皇帝秘不發喪,暫且假天子名行事,拖延幾月。


    還是幹脆李代桃僵,似趙高指鹿為馬,群臣敢有違逆者,皆殺?


    也在此時,他聽得曹洪急報。


    “陛下!陛下救迴來了。”


    “天不亡我....大漢!”


    曹操仰天大笑,打消了心中那些可怕的念頭,我曹孟德世食漢祿,世受皇恩,妥妥的大漢忠良,豈能學那閹人趙高?


    笑止,他已是一臉忠義,謂之曰:


    “天子如何?快帶我去。”


    曹洪唏噓而歎,“幸有猛將徐晃字公明者,河東楊縣人,家居大河畔,善孰水性,見天子落水,亟往救之。


    雖因天子落水掙紮劇烈,其未能救之上岸,但他常以自身托舉天子於水麵換氣,這才得以保全。


    等我們的人將他們救至岸上,天子與他皆精疲力盡,今能救迴,實屬萬幸。


    不過......”


    “好!竟有如此忠義猛將!徐公明,我當收之。”


    曹操此時心情舒暢,步伐都快了幾分,見他欲言又止,不由蹙眉。


    “不過什麽?有話直言。”


    “不過河水太涼,天子受驚之下,又在水中受凍,許是得了風寒,陷入昏睡,高燒不止。”


    “風寒?”


    曹操眼神古怪瞥他一眼,眸中閃過一絲不解,似在疑惑他為何會問出如此愚蠢的問題。


    “那你還不快去延請醫者?為天子醫治,更待何時!”


    “太醫令亦於天子隨行人等之中,現今就在對岸,已命人駕船去請。


    隻那徐晃乃是楊奉的部下,楊奉、董承及隨行兵丁人等,現不知為何,都以大漢宗親劉繇為首。


    百官群臣則以太尉楊彪為首,可那楊彪也與劉繇一路逃難相互扶持,極為親厚。


    眼下因刺殺之事,其等杯弓蛇影,於劉繇帶領下死死護在天子之外,不讓我等接見,即便是我們的醫者也不被他們信任。”


    “劉繇?”


    曹操亦為之詫異,這是從哪冒出來的?


    他此前隻聽說楊奉、董承護駕,李樂、韓暹等都被封為四征將軍,卻從未聽聞護駕人等之中,竟還有劉繇這號人物。


    “我記得劉繇他不是揚州刺史嗎?去年兵敗於袁公路而丟了揚州,怎麽?袁公路沒殺了他,還能讓他帶兵逃來長安護駕。”


    “主公,準確的說,劉繇他是在袁公路帶兵趕到曲阿的當天夜裏,不知為何忽然就投降了。


    聽說袁公路麾下太史慈本是劉繇愛將,還是劉繇親自說服他投靠袁公路麾下。


    並且去年袁公路下江東時,劉繇治下諸多郡縣,也盡皆望風而降,無有為敵者。


    我還從天子隨行百官中,名董昭處打聽得知,劉繇其實是被袁公路派遣騎士護送來的長安。


    天子出逃一路,他也是數次高唿袁公路乃大漢忠良,乃是請天子發詔命袁公路來勤王保駕的最大擁護者。”


    “原來如此!”


    想到戲誌才信中提及袁術背後那個疑似【奉孝】的謀主,往往能料人於先,甚至提前一年之久謀劃布局。


    曹操聯係此中種種,恍然大悟,這劉繇必是袁術的人,早在江東就投降歸順,此後提前於長安落子布局。


    這就難怪了。


    “名為漢室宗親,實為竊國之賊,此人斷不可留,我早晚必除之。”


    ......


    天子臨時征用的民居大門緊閉,門外烏泱泱群臣百官將之團團護住。


    被迫站在眾人之前的劉繇,左看看好似唯命是從的董承、楊奉,右看看一臉親厚之色的楊彪,他...他當真好一陣無言。


    你們自己不想交出把持天子的權力,倒是去跟曹操鬥啊!


    把我推出來頂缸算什麽?


    說實話,這個風口浪尖的領頭羊位置,劉繇是真不想幹,可偏偏他做賊心虛。


    那一場刺殺,袁術給他埋得雷,雖然因為時局混亂,被他暫時壓下,若事後有心人調查,難免還有紕漏。


    倘此時接過這名義上的領導權,屆時自己以大漢宗親身份,行忠義之名,親自嚴查天子遇刺之事,他們難道還能有理由拒絕嗎?


    到時候自己查自己,李樂謀反行刺之事,也就板上釘釘。


    心底無奈一歎,望著不遠處急步走來的曹操,於董承、楊奉及群臣期待的目光下,劉繇緩步迎上。


    他義正辭嚴,凜然而大義,喝止曹操。


    “曹孟德,汝來救駕?汝來劫駕耶!”


    “我為漢室臣,自來救駕。


    難不成在劉揚州眼裏,隻許他袁公路救駕,不許天下人勤王?”


    曹操自認為知曉劉繇的立場意圖,想到袁術把他的兗、豫二州攪得一團亂麻,更沒什麽好臉色。


    話音落下,身後甲士刀劍鏗鏘,殺意森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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