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家宅院停靠的這些鏢師屍體,皆死於津門幫之手。


    值得一提的是,津門幫出手的人除了有幾個凝罡武師外,還有一個底細不明的陰行人。


    徐青從鏢師的走馬燈裏裏,並沒有看到陰行人出手,隻瞧見那人站在船頭,船上則盡是些麵如金紙的紙人紙紮。


    看模樣,對方的地位似是比那些凝罡武師還要高些。


    而且,那船上的紙紮看起來也分外眼熟.


    徐青忽然想起了玄玉看守店麵時,遇到的闊綽頑主。


    那人曾花費一百兩銀子,把店裏的紙紮盡數買去,如今再看船上的紙人紙馬,徐青越看越覺得那就是他鋪子裏代售的紙紮!


    “二爺,我向你打聽一件事,在津門頑主圈裏有沒有這樣一人.”


    “玩紙紮的頑主?這是什麽邪門玩法,沒聽說過。”


    徐青挑眉道:“二爺不也玩出馬仙嗎?”


    “那不一樣,咱好歹沾個仙字,紙紮那玩意多瘮人啊!徐兄弟別多想,你平時做的白事生意,那是正經買賣,但誰要是平時閑著沒事紮紙人給自個玩,那多少有點各色!”


    “徐兄弟玩紙人嗎?”


    “我不玩。”


    馮二爺笑道:“這不就是了,正經人誰玩紙人,也不嫌隔應的慌!”


    雖說馮二爺不記得有這麽號人物,不過他還是給出了一些線索。


    “好玩紙人的我沒見過,不過出手闊綽,喜歡倒騰各種偏門玩意的頑主,我倒是知道一個。”


    馮二爺沉吟道:“那人名叫龍恩貴,因為他幹爹和幹爺爺都是宮裏的近侍寵臣,兩代蒙受皇恩,就改了這麽一名兒。”


    “這人和我不對付,我和他也玩不到一塊去,前幾日我在花鳥市上碰見了他,才知道這人來了津門。”


    馮二爺猜度道:“他愛鼓搗那些偏門玩意,我記得在京城時,這人還花重金買僵屍尋樂.”


    “買什麽?”徐青愣了一瞬,懷疑自個是不是聽錯了。


    “僵屍,就是死人涼透了,又起來蹦躂的那玩意!”馮二爺怕徐青不懂,還特意解釋了一嘴。


    “不是,他買僵屍幹什麽?”


    馮二爺聞言呲了呲牙花子,接著就道出了一件荒唐無比的舊事。


    說是那龍恩貴年輕時候貪歡愛玩,把京城幾乎能玩的,好玩的事,都玩了一遭,等到年紀稍長些的時候,龍恩貴就得了一病,這病來的奇怪,那就是對什麽都提不起興趣。


    賭坊不想去,勾欄花樓也覺著沒意思,龍恩貴覺得再這樣下去,自個和廟裏的和尚有什麽區別?


    思來想去,龍恩貴就叫來幫閑,讓那些閑漢幫他出主意。


    幫閑別的本事沒有,就是餿主意多。


    有幫閑說,龍大爺您之所以覺得沒意趣,那是因為尋常的東西,您都玩膩了,要想治好這病,咱就得玩點偏門的,刺激的事!


    龍恩貴就問:“那什麽事即偏門又刺激?”


    幫閑迴答:“在鬼市裏找一趕屍人,買一女僵屍玩,那多刺激!”


    龍恩貴眼前一亮道:“女僵屍有什麽好玩的,我在象姑館裏有相好,我去和他商量商量,他指定願意!”


    沒人知道象姑館的那小相公是自個答應的,還是被龍恩貴拐騙強擄去的。


    總之,隔了幾日京城就傳出龍公子被僵屍咬傷,不得已去天師府接受救治的消息。


    講完龍恩貴過往的荒唐事,馮二爺搖頭道:“傻人有傻福,這龍恩貴去了天師府住了沒幾天,也不知怎的,就和天師府搭上了線,負責起了給天師府采買陰門物件的活計。”


    “徐兄弟說的紙人,興許就是他買來送去天師府的。”


    徐青迴憶著船頭上那陰門人的模樣,問道:“龍恩貴年歲幾何?”


    “約莫四十上下。”


    徐青陷入思索。


    津門幫那個陰門人年紀隻有二十左右,照這麽看來,對方倒有可能是天師府的人。


    隻不過天師府的道士,怎麽會插手津門幫的事務?


    離開花鳥市,徐青折返仵工鋪,照常開門營業,似是絲毫沒有把自己貨物丟失的事放在心上。


    雜貨架上售賣有給女墓主陪葬用的梳妝鏡,玄玉自打從花鳥市迴來後,就總坐在貨架上,張著嘴巴盯著銅鏡看。


    隻是它每次張開嘴巴時,眼睛就不方便看到鏡子裏的景象。


    徐青摸不著頭腦,就來到高高的貨架前,仰著頭問它:“你牙口怎麽了?”


    玄玉默然片刻,方才開口道:“我在花鳥市,聽那些聘貓的說,貓上顎渠數越多的貓,越珍貴。而上等的貓有九道渠,最能避鼠鎮宅.”


    徐青心中恍然,原來玄玉是想照著鏡子,數自己有幾道渠。


    貓上顎有溝渠一樣的紋路,古輩相傳,說上顎隻有一二道渠的貓最憨最傻,走個道都能把自個走丟。三四道渠的則貪吃憊懶,不擅捉鼠,屬於老鼠跑到跟前搶食,都不會多看一眼的類型。


    五至七道渠的相對而言比較常見,這類貓聰明伶俐,已經有能力看管家中蛇蟲鼠患,屬於比較優秀的一類。


    八道渠和九道渠的則是可遇不可求的稀罕貓,放到花鳥市也是被人爭搶著要的存在,不過這類貓主家一般也不舍得拉去售賣。


    徐青還未見過七道渠以上的貓,玄玉的話倒是勾起了他的興趣。


    “你要是想知道,我可以幫你數一數。”


    玄玉聞言點了點頭。


    “嘴巴張開,不要動。”


    “一二三”


    此時徐青就像是看牙的醫師,玄玉則是忐忑不安的病患。


    當徐青數到‘八’的時候,忽然停頓下來。


    玄玉肉眼可見的緊張起來。


    “八點一,八點二”


    玄玉瞪大眼睛,心裏積攢起來的緊張情緒瞬間被打亂。


    “徐青!”


    女童叱吒的聲音響徹仵工鋪。


    眼看麵前的貓好像真的生氣了,徐青忙不迭笑道:“是九道渠呢,玄玉可是傳說中才有的靈貓.”


    自從知道自己是貓中翹楚後,玄玉明顯非常開心,本著互相照顧的原則,它追著徐青,無論如何也要幫他數一數人類的‘溝渠’。


    “一二.隻有三道渠,徐仙家是不聰明的人。”


    “.”


    徐青合上嘴,沒好氣道:“人和貓不一樣,隻有貓才會看上顎。”


    “那人看哪裏?”


    徐青沉吟道:“知人知麵不知心,人最複雜,一般隻有一起經曆過事,相處過一段時間,才能知道一個人具體怎麽樣.”


    玄玉看著徐青,認真道:“徐仙家是一個很聰明,很厲害的人,如果徐仙家是隻貓的話,一定也是九道渠的靈貓。”


    徐青嗬嗬一笑:“玄玉仙家如果是人的話,一定是身長四尺五寸,黑長發及腰的聰慧姑娘.”


    “.”


    玄玉盯著徐青,不知為何,她總覺得對方說的不是什麽好話。


    梆打二更之時,臨河埠口。


    船塢處有不少貨船商船停靠,津門幫的幫眾此時多數都窩在船艙或是岸上的棚屋裏,隻有少數幫眾在埠口船塢附近巡邏閑聊。


    臨河埠口是雍朝水運貿易樞紐,發達的漕運讓這裏寸土寸金,同時也滋生出了很多寄居在此地的蛀蟲。


    此時,最大的一艘樓船上,津門幫副幫主金萬山正陪著幾位客人喝酒閑聊。


    “靈先生是天師府的高人,我等往後還要多多仰仗先生才是。”


    作道士打扮的青年開口道:“我受蔡大人所托,必要時會幫助爾等,不過我天師府也不能平白操勞,那些陰物還需金幫主盡心搜尋。”


    “這是自然,靈先生放心,隻要有運送陰物的貨船經過埠口,我便讓人攔下,迴頭就讓龍爺給您送去天師府。”


    旁邊,頭戴瓜皮小帽,身上穿著白馬褂的龍恩貴,正窩在那兒吃金夫人剝好遞來的葡萄。


    “嫂夫人的葡萄可是甜的緊呐!”


    金萬山聞言看向正肆無忌憚打量著內人的頑主,笑道:“龍爺要是饞這一口,等會我便讓拙荊多洗些給龍爺送去。”


    “那我可得好好嚐嚐了!”


    幾人正說著話,門外忽然傳來一聲振聾發聵的吼聲。


    那動靜像是獅虎咆哮,又像是在屍山血海裏嘶吼的鬼怪爬到了屍山頂上


    幾案上的瓷器茶盞嗡嗡驚鳴顫動,下一刻,道道裂紋便出現在茶盞碗碟之上,繼而紛紛炸響破碎!


    金萬山目光微凝,手掌不自覺的握起佩刀。


    當吼聲落下之時,樓船窗子忽然破裂,一名胸骨斷裂,兩條胳膊折斷扭曲的幫眾徑直砸落在幾案前。


    這還不算完,緊接著三層樓船上就好像下餃子一般,一個個不成人樣的津門幫幫眾撞破門窗,被丟進樓船裏。


    金萬山霍然起身,疾步走到船牆處,透過破爛不堪的木質船牆,他總算看見了鬧事的人。


    “汝是何人?何敢在我津門幫鬧事!”


    麵色陰沉的盯著底下背插‘靠旗’的青年,金萬山還未來得及等青年迴應,身後就有凝罡武師不聽號令,跳下了樓船。


    龍恩貴湊到金萬山跟前,當看到底下手持黑鐧的插旗青年後,他就止不住一樂:“這是唱的哪一出?怎麽戲園子裏的將軍跑這來唱戲了!”


    身穿道袍的靈先生也來到破了大洞的樓牆處,三人並排站立在牆洞處,好似真看起了戲目。


    底下船塢,徐青抬頭瞥了眼樓船上的三人,隨後便把目光放到了不遠處的武師身上。


    武道凝罡之上就是武道宗師,宗師之下徐青已經超度了不少。


    瞧著對方打著長拳架勢攻來,徐青持鐧的右手保持不動,單用左手迎敵。


    無視對方拳鋒上發出的透體罡氣,徐青虎印龍象拳法一出,那些罡氣便盡數被吹散開來。


    “八門的路子,可惜隻知拚勇鬥狠,盡是空門破綻。”


    徐青對武學的了解,已然不下於宗師,他隨意擋下對方兩拳後,便用以敵之長對敵之長的法子,同樣以剛猛無匹的拳鋒,破開了對方的空門。


    “你”


    那凝罡拳師掙紮著想要從地上爬起,可隻爬起一半,就猛然栽倒在地,徹底沒了氣息。


    船上,金萬山眉頭一挑,眯眼道:“一寸長一寸強,閣下雖是好拳法,但卻不知能不能抵不抵得住我手裏的金刀!”


    不過未等金萬山跳下樓船,一旁就有手持長槍的武師上前一步道:“不用金幫主動手,這人我三合之內必能將其拿下!”


    船底下,徐青跟看傻子似的看著那長槍武師。


    他說一寸長一寸強,你就真敢信啊?


    嘖了一聲,徐青索性把烏雲鐧插入背後鐧囊之中,隨後腳往身旁一勾,將一根撐船的竹竿挑到手中。


    這下巧了不是,槍法他剛好也會一點點。


    約莫兩個唿吸的功夫,手持長槍的武師便跟見鬼了似的看向徐青。


    “你這槍法.”


    武師有生以來還從未見過沒有槍頭也能戳穿護身罡氣的槍法!


    徐青猛然拔出竹竿,隨即將其丟到一旁:“金護法,你真不打算出手?也是,畢竟你是天心教的護法,津門幫幫眾的死活,和你這個金羅也沒什麽關係。”


    一語驚起千層浪,徐青話音落下,金萬山身邊的人便不自由主的將視線轉了過來。


    “你到底是什麽人?”


    徐青嗬嗬一笑道:“津門幫可真有意思,明麵上是官家走狗,傍著朝廷裏的閣老大臣,私底下卻又和天心教反賊互通有無,就是不知道這事幫主他知不知道。”


    原本徐青以為天心教已經徹底被他從津門鏟除,但看到金萬山金幫主的那一刻起,他才明白,合著天心教五羅護法死了青羅和白羅後,仍不服氣,又調來這麽一位新護法來津門處理事務。


    至於為何知道金萬山是新晉的副幫主


    徐青從打第一個拳師的時候,這金萬山就沒有絲毫動作,打長槍武師的時候,他還特意留了手,給出可以出手營救的假象,可金萬山依舊不為所動。


    稍微一琢磨,徐青便知道了這裏麵的門道。


    顯然金萬山這副幫主並不服眾。


    “靈先生莫聽他胡言,還請先生出手,為我這兩位好兄弟報仇雪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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