套路太深,女鬼落淚。


    繡娘癱坐在地上,眼一閉,頭往後一仰,露出細白的脖頸子。


    今日她是斷然沒得活了,既然如此,你們想要做什麽,那就痛快點來吧!


    “嘶,好疼——”


    繡娘痛唿一聲,她雙手抱頭,剛鋪墊起來準備英勇就義的情緒瞬間被打斷。


    卻是徐青毫不留情的給女鬼後腦勺來了一巴掌。


    得虧是女鬼沒有眼淚,不然此時怕已經崩潰大哭。


    想她活著做人的時候受人欺負,如今她死後變成鬼,本想著能夠站起來,卻沒曾想做了鬼也要受人欺負。


    看著女鬼癱倒在地上,死活不肯起來的模樣,徐青喝道:“站起來給爺們好好說話,別動不動就往下躺,再這樣信不信我拿鞭子抽你!”


    徐青說的鞭子,是他日常處理業務時,經常會用到的趕屍鞭。


    聞聽此言,一身白裙鋪地的繡娘麻溜站起,兩隻長有細長鬼甲的小手攥成一團,整隻鬼跟個鵪鶉似的,要多乖巧就有多乖巧。


    一旁,逸真道長啞口無言。


    這還真是惡鬼自有惡人磨,之前女鬼跟著她的時候,可沒見她有現在這樣聽話。


    “逸真道長一般怎麽處理鬼物?”


    徐青調教完繡娘,轉頭看向身旁的女冠。


    “不怕道友笑話,貧道生性不喜殺戮,遇見稟性尚可的妖魔則多是以度化為主,若有緣法,貧道偶爾也會帶它們迴五老觀修行,平日裏它們也能幫助觀裏看守山門”


    徐青繼續問道:“那如果是遇見稟性不好的妖魔,道長又如何處置?”


    “金鸞是邪魔天敵,等閑不需貧道出手。”


    徐青聽出了逸真言外之意。


    這坤道怕不是道行比金雞還要高出許多!


    徐青下意識往旁邊挪了半步,若真論起來,僵屍亦算鬼怪邪魔一類,要是一不留神讓這女冠看出端的,終是不美。


    想及此處,徐青愈發留意收斂自身氣機。


    “不知徐道友打算如何處置這隻陰鬼?”逸真注意到了某人後退一步的動作,隻是女冠心思純淨,並未多想。


    徐青搖頭道:“不急,逸真道長若無要事,不妨坐下,聽這女鬼講一講她的故事。”


    “故事?”


    徐青搬來兩張椅子,放在在手足無措的繡娘跟前坐下,活像個麵試招工的牙商。


    “繡娘,你此前不是要指著燈火發誓嗎?正好眼下逸真道長就在這裏,你且把你為何要逞兇害人的事向道長解釋明白,不要有絲毫隱瞞。”


    四更天,仵工鋪裏燈火跳躍,一隻女鬼正在訴說生前之事。


    徐青已經聽過一迴,大致就是老父小女相依為命,家中無有青壯男丁,便被親族登門欺壓的那些醃臢事。


    這年頭誰家中沒有男丁,誰就容易受欺負。


    若是男丁年紀尚小,偶爾還會發生親族上門‘垂簾聽政’的無恥行徑。


    這些人心計之毒,有時甚至比帝皇家爭權奪勢還要過之。


    繡娘父親亡故後,她的族叔和嬸嬸便自封為父母長輩,要將繡娘賣與城南的老鞋匠為妻。


    說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


    繡娘孤身一人,抵擋不過親族欺壓,最終選擇服食砒石自戕。


    服毒之人的屍體麵貌與尋常屍體不同,那些逼迫繡娘的親族發現繡娘身死後,害怕官府追究,便將她的屍體運至坊外,架火焚燒。


    如此一幹二淨,等過上幾月,誰又會知道這世上少了那麽一對裁縫父女?


    “焚屍絕戶之仇,不能不報,除此之外,繡娘別無它念。”


    徐青問她可曾害過無辜之人,繡娘則對著燈火起誓,言道所殺之人皆是圖謀不軌的惡人。


    “逸真道長對此事如何看待?”


    女冠沉吟片刻,轉而問向徐青:“道友如何看待?”


    徐青嗬嗬一笑,說道:“這女鬼受道長點化,本性算不上有多壞,隻是欠缺管教。”


    “方才道長說,曾把稟性尚可的妖魔拐.帶到觀中,看守山門。”


    “說起來,我除了這間鋪麵外,還有一處宅院缺個看守,若是道長不介意,這女鬼不妨就留在我身邊,由我好好管教。”


    逸真無視女鬼投來求救的目光,頷首道:“道友本事不俗,想來能管教好這隻陰鬼,貧道自然沒有異議。”


    仵工鋪裏,繡娘懸著的心徹底死了。


    如果有可能,她寧可跟著逸真道長,當個粗使道童,也不願去給徐青當什麽護院打手。


    那邪門男子本事大的很,哪需要她來當護院?


    指不定對方心裏憋著什麽別的壞水,就等著霍霍她!


    “天色不早,逸真道長若是不介意.”


    逸真聞言立時起身道:“貧道有落腳之地,就不攪擾道友了。”


    “道長不要誤會,我是說道長若是不介意,就請在此處等候,我有樣東西要送予道長。”


    徐青仍記得胡寶鬆囑托之事,他向逸真簡單說明緣由後,便來到櫃台前,開始謄寫洞玄符籙上的內容。


    逸真枯坐在鋪中等待,半晌過後,她忍不住起身來到櫃台前,看向徐青抄錄的符籙經卷。


    繡娘則側身坐在棺材上,目光空洞的看著鋪門,外麵是她已經失去的自由


    天將拂曉,遠處傳來雞鳴。


    金鸞經過一夜恢複,已然能夠站直身子,可惜它拍打翅膀想要報曉時,卻依舊隻能發出卡痰似的沙啞動靜。


    徐青塗抹的劍毒非比尋常,這隻雄雞雖服用了解藥,但被灼傷的嗓子想要恢複,怕是還需要修養一段時間。


    櫃台前,徐青將謄錄完善的紙頁用線繩穿好,貼上封皮。


    隨後在上麵寫下洞玄符籙四個小字。


    逸真早前曾以無功不受祿為由,婉拒相拒,不過卻被徐青打斷。


    他當時說這是老先生的一份心意。


    同時也算是道長遊曆途中的一份緣法。


    天予不取,必受其咎。


    老先生一份拳拳心意贈予,若是不取,也會傷了老人家的心。


    若按逸真往常的性子,哪怕徐青說出一朵花來,她也不見得會收受如此珍貴的贈禮。


    但想到胡寶鬆對她透露出的那份善意,她竟也鬼使神差的沒有拒絕。


    “老胡和逸真道長的師父曾是故交,按輩分也稱得上一句師叔,既是師長傳授,道長便隻管收下,切勿推辭。”


    送出符書,徐青又向逸真轉達了兩日後胡寶鬆要傳法授課的邀約。


    見逸真應下,徐青樂嗬嗬道:“如此說來我和逸真道長也算是半個師門,要是道長不嫌棄,我願稱唿道長一聲師姐,畢竟總是道長來道長去的也顯得生分。”


    逸真淺淺一笑,頷首道:“徐師弟。”


    眼看圓滿完成了胡寶鬆交代的任務,徐青心情甚悅。


    “師姐無需見外,如此兩日後我們再見。”


    逸真點了點頭,不過在她離開鋪子前,卻又轉過頭,向徐青托付了一件事:“徐師弟,眼下天色已明,外麵行人漸多,我這靈禽毒性初解,難免筋疲骨軟,行不得遠路,要是讓人看見也多有不便。”


    “若是師弟方便,可否讓它在這裏暫且靜養兩日?”


    “此乃小事,自然方便。隻是我從未喂養過這類靈禽,也不知它平日裏吃的什麽食,喝的什麽水”


    逸真笑道:“這雞好養活,像五穀雜糧,糙米小麥它都吃,不過說起來,它最愛吃的還是糯米。”


    嘛玩意?!


    徐青險些被這話嗆到。


    糯米是五穀之精,太陽氣最旺,能解屍毒,同時對一些普通行屍也有克製作用。


    雖然對徐青而言,糯米這東西已經對他沒有任何效果,但他卻也繼承了僵屍習性裏對糯米的排斥。


    就像是有些人不喜歡吃香菜和魚腥草一樣。


    在喪葬行當裏,人去世時,做法事的人也會在靈床周圍撒上糯米,以防止屍氣擴散,並在主家門口撒糯米以避邪。


    五穀之物均有驅邪除晦的些微作用,徐青早先不喜糯米,做法事時就常用白米替代。


    “怪不得這金雞陽氣那麽壯,原來用食也有講究。”徐青呲了呲牙花子,心中難免對那金雞有些‘厭屋及屋’。


    逸真沒聽出來徐青話裏有話,她笑了笑,從寬大的衣袖中取出一袋糯米,放在案台上。


    “這是餘剩的糯米,它若是想要飲食,就有勞師弟喂他一些。”


    徐青瞧了瞧約莫五十來斤重的米袋,又側目看了眼逸真寬大的衣袖,猜測對方應該也有類似儲物法寶的物件。


    目送逸真離開仵工鋪,徐青轉頭就嫌棄的將那袋糯米丟給繡娘。


    “繡娘,那隻雞的飲食,就交由你全權負責。等過兩日,我再領你去我那風水寶宅赴任。”


    水門橋宅院一直無人照應,對徐青而言,繡娘正是合適的人選。


    雖然嚴格意義上講,她並不算個人。


    徐青對女鬼的道行並不看重,他看中的是對方恐嚇人的天賦。


    這種天賦如果好好挖掘培養,將來縱使有不開眼的武道好手造訪他的宅院,怕不是也會被嚇得奪門而逃。


    讓我喂雞?繡娘看著那一口下去能把她當蟲子活吞了的大公雞,心裏異常抗拒。


    可鬼在屋簷下,怎能不低頭?


    喂就喂吧,當個喂雞農婦,也總好過被那惡人強迫,做她不願做的事情強。


    雖然喂雞她也不大樂意就是。


    此時的繡娘還沒發現問題的嚴重性,她毫無防備解開裝糯米的布袋,下一刻袋口噴薄出鬼眼可見的灼目白光,糯米久經日光暴曬,吸收了足夠多的太陽氣,這東西向來就為陰邪之物所不喜。


    如今繡娘冷不丁被這白光衝臉,直嚇得她尖嘯一聲,連連後退。


    那模樣就跟小姑娘見到了大長蟲似的。


    “怎麽迴事?”正研讀符籙之道的徐青聽到動靜,側目看來。


    繡娘指著布袋,仿佛裏麵有大恐怖,她顫聲道:


    “米、糯米!裏麵有糯米!”


    “一驚一乍,不就是糯米,我還當你在裏麵看見耗子了。”徐青沒好氣的放下書冊,隨即起身來到布袋前,伸手抓了一把糯米,攤開手掌示意。


    “有什麽可怕的,我養你可是讓你嚇別人的,你如此膽小將來怎能成就大事?”


    “過來,把手張開。”


    徐青一把抓過繡娘不敢往前伸的手,將一把糯米硬塞過去。


    “你家公子現在要靜心讀書,你還不快去喂雞!”


    “.”


    繡娘睜大眼睛。


    果然,他果然是把我當粗使丫鬟使的,什麽度化陰鬼,讓陰鬼修行都是假的,他就是想得到一個可以隨意操使的鬼!


    灶台口,一身白衣飄飄的女鬼正心驚膽戰的給金雞喂食。


    那小心翼翼的模樣像極了第一次點爆竹的小女子。


    玄玉坐在灶台上,當它看到金鸞吃米吃的歡快時,便也忍不住開口道:“那丫頭,你家玄玉小姐也要吃米,快送些過來。”


    玄玉根據過往在大戶小姐家住過的經曆,有模有樣的學了一句。


    “.”


    繡娘默默抓來一把米,送到玄玉跟前。


    會口吐人言,而且能讓金雞都俯首帖耳的貓,必然不是她能惹得起的大妖怪。


    伺候完貓和雞,繡娘拎著剛添完水的木瓢,飄到水缸跟前,開始對著古井無波的水麵顧影自憐。


    ‘你說說你,被人欺負也就算了,怎麽還要被雞和貓壓上一頭?


    你的命怎麽就這麽苦’


    然而,此時水麵之上,卻連半個人影也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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