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句話,黎子妍總算有了點反應。


    她搖搖晃晃的抬起頭,眼中目光閃爍不定。


    “不。”


    “你的意識還沒有完全消失,否則,不會逼我殺掉你,而是繼續末日吧。”


    看著眼前麵無表情的人,黎子妍慘然一笑。


    就算被感染變成喪屍,也不願意傷害任何一個人。


    自己和她相比,確實如尹飛棋所說……雲泥之別。


    她不配。


    “可惜你看,”黎子妍對著她舉起仍在發抖的胳膊,無可奈何道,“隻要一想你會死,我就已經變成這樣,怎能達成你的心願呢?”


    溫淺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黎子妍的手臂修長有力,泛著健康的肉色,卻一直小幅度的輕微擺動著,曾經單人屠殺過那麽多喪屍的她,此刻居然連一個柔弱炮灰的命都拿不下,著實可笑。


    於是溫淺走過去,從懷中摸出一把閃著銀光的匕首,放到她手上。


    “用這個吧。”


    有武器的話,應該就沒問題。


    這柄匕首是……


    黎子妍的目光凝在上麵,認出是半年前她在小屋親手殺掉那隻喪屍用的武器。


    記憶碎片如雪花般閃過,燈光下,少女認真的表情清晰可見,恍若昨日。


    “黎…黎子妍很強,我相信她一定會保護大家!”


    ‘乒——’


    手又控製不住的發起抖來,記得那時自己還懷疑過沈溫淺,她捂住自己的雙眼,努力不去看眼前人的表情,哭喊道:“不行、我還是做不到!”


    “怎麽可能殺掉你,你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一陣窸窣聲響起,隨後,冰冷軟嫩的觸感蓋在她的手上。


    她順著溫淺的力道鬆手,乖巧的將手交給她,視線被淚水浸的萬分模糊,卻依舊能輕易描繪出眼前人的模樣。


    “你做得到。”


    “我會幫你。”


    “畢竟,你還要拯救所有人,創造‘新世界’,不是嗎?”


    漆黑的瞳孔,冷漠的麵容,無時無刻不在提醒她,這即是一意孤行的代價。


    結束末日的代價。


    ‘噗嗤——’


    柔軟蒼白的手按著另一隻輕微發抖的手,精準定位,將刀身沒入腹部,這裏,是喪屍的第二弱點。


    沒有人能比她更清楚。


    黎子妍下意識閉上眼睛,恐懼到連唿吸都在震顫。


    刀尖抵進肉的觸感傳來,森寒的液體攀著倆人交握的手心順延而下,宛如棋盤上密布的凹陷,鑲入指縫中,也刻進她的心髒。


    手背上覆蓋的軟綿逐漸無力,滑了下去。


    黎子妍立馬用雙手重新握住它。


    耳邊,傳來轟然巨物倒塌的聲音,她睜眼,便見陰沉了整整一年的天空重現藍色,前方,巨型喪屍躺在地上,逐漸化為腐朽的泥土。


    “……”


    世界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進行重塑,然而,她懷裏這個人,卻再也醒不過來了。


    -----------------


    末日結束,半月後,寂靜無人的墓園處。


    穿著莊重肅穆的黑色正裝,黎子妍打扮的頗為沉重。


    她在一處墓前彎腰,撫摸著碑上的凹痕,指尖劃過相片光滑的頭像,動作溫柔無比,猶勝情人間的摩挲。


    “沈溫淺……”


    口中低喃,說出的話語近乎微不可聞,黎子妍抬起臉,眼神空乏無物,仿佛通過墓碑,看見了悠遠的彼端。


    恍惚間,虛影在眼前浮現,逐漸凝成一位身形清瘦的少女模樣。


    她靜靜立在前方,微微笑,烏黑柔順的秀發垂在肩上。


    “黎姐,你一直是我最信任的人。”


    瞬間,一道清淚在臉上劃下,將視野浸的有些恍惚。


    黎子妍半蹲在地上,雙手捂住眼睛,淚珠從指縫中不斷溢出,她卻緊緊咬著牙齒,沒有一點聲音。


    石磚冰冷無比,初秋時節,涼意透過單薄的褲子抵達小腿,然而,不過如此。


    和心痛相比,不值一提。


    越過同伴的屍體,手上沾染了無數鮮血,換來的竟是這個結果。


    為什麽沒有死在末日裏。


    如果那天,死的不是沈溫淺,而是她,就好了……


    她還能,再重生一次嗎?


    重新迴到,末日開始那天,不,迴到剛上大學的時候。


    從宋鈺行手裏奪過沈溫淺,重新開始。


    會有不一樣的結局嗎。


    良久。


    盡情宣泄所有情感過後,剩下的不過虛無。


    哭完了,黎子妍向後一仰,靠在碑上,雙目無神的和相片上的人對視。


    少女眉目清秀,唇間隱有笑意,竟和剛才的虛影一模一樣。


    黎子妍也勾起唇角。


    這時,從旁邊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


    “哎!這不黎姐嘛,你也在這裏……”


    黎子妍麵無表情的轉頭。


    果然是俞驍風他們。


    “我和甜甜在底下遇到他們幾個,就一起上來啦。”他指指後方的尹飛棋幾人,又看向黎子妍,“怎麽給她選了地方也不告訴我們?嗯?大家好歹也算戰友吧!”


    “說起來最後到底發生什麽了?黎姐,你真把巨型喪屍幹掉了呀?哎,尹飛棋,你手上拿的啥?有沒有點常識啊,掃墓你帶玫瑰花??”


    “呃,黎姐,你連花都沒買呀,那是什麽?餅幹???”


    “淨會叨叨別人,你自己呢?”俞甜白了他一眼。


    俞驍風摸著後腦勺憨笑道:“啊哈哈,上來的急,忘買了,下次給她帶五萬億!”


    等倆人放好東西,張帆從包裏拿出自帶的小香爐,放在台上,上了一炷香。


    俞驍風與有榮焉道:“看嘛,還是有靠譜家夥在的。”


    俞甜:“……”不知道在驕傲什麽。


    幾人又聊了會天,隨後吵鬧著走了,黎子妍手插口袋,慢吞吞的走在後方。


    走了兩步,她轉過身,最後看了眼石台上躺著的壓縮餅幹。


    命運亦如錯綜複雜的毛細血管,也許在平行時空的另一條世界線中,末日沒有發生,她們都能有個好結局。


    自己沒能做到的事情,沈溫淺替她完成了。


    假如這就是她期待的世界……


    那,她要帶著這份記憶,替她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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