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來到了城樓,也來到了絕路。


    城內已經反應過來,集結了部隊前來絞殺。


    “我擋著,你們跳下去!”漢軍如是道。


    沒有人猶豫。


    從城牆上跳下去是死。


    落在那幫異族手中,是悲慘萬分的死去!


    人群不斷躍下。


    城牆之下,很快堆起厚厚一層人屍來。


    漢軍堵住台階口,揮動長矛,連續格殺七人。


    他立在城上,身材高大,黑甲上遍布血跡,懾人無比。


    異族前軍畏懼,推搡不進。


    忽然,他也轉身了,一躍而下!


    “還有人活著!”


    “放箭!放箭!”


    “要不要帶人去追?”


    瘸腿的漢軍還活著。


    他拖著傷勢,往南邊奔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背後出現了馬蹄聲。


    或許是城內的異族出來了,或許是散落在城外的異族……


    悲痛——


    鏖戰——


    負傷——


    奔走——


    他的意識已有些模糊。


    隻知捏緊了槍,往前不斷逼近的黑影刺去。


    當!


    來人揮動兵器,將他的長槍砸開。


    “什麽人!?”對方喝道。


    周平胡身體晃了晃,往一旁栽去。


    “將軍……他穿著我們一樣的甲衣!”


    有人提醒了丁斐。


    他立即收住了刀,讓人扶住對方:“你是誰?為何披漢軍甲?”


    “我……就是漢軍。”他吃力的睜開眼,也問:“你們是誰?”


    丁斐彎下腰,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漢軍!”


    ——周徹處理羊頭山事後,便帶著隨騎一路急行,追上了前方騎兵。


    他方到帳中不久,甄武便帶來消息:王頡已陣亡。


    “並州百姓沒有活路,便都往東邊逃。”


    “王頡為了策應百姓撤退,率軍由西往東,直取晉陽城。”


    “晉陽方麵卻迅速做出反應,差快騎向東,打算截殺百姓。”


    “王頡單騎獨行,衝叛軍大陣,沒於陣中。”


    “緊接著,叛軍在城外擊潰萬餘義軍,並放話已斬王頡、碎裂其屍。”


    寥寥數言,使得帳中一片沉默。


    此間都是武人,哪怕是極為頂尖的武人,也知道依靠一人之力去硬撼大軍是怎樣的困難……又是何等的氣概!?


    許破奴重重一歎:“這廝雖然可恨,卻也是個漢子!”


    曾因並州大案,他和王頡交手交惡。


    後來,王頡響應並州眾人,意圖在驛館圍殺周徹,彼此之間更是死敵。


    圍殺周徹,王頡既是主導者、決斷者,又是第一執行者。


    可以說,他在大夏這裏是斷無活路的。


    於王頡而言,活路無非兩點:投漢人之敵,自此榮華富貴。


    憑他的本事,哪怕韓問渠倒了,西原也願意供著他。


    假使他不想做漢奸,也大可一馬入大漠,自此茫茫去。


    如此本事,便是做個馬匪,也是極自在的。


    但他沒有走任何一條路,反是以身赴死,將血潑在了他的家鄉。


    周徹默然許久。


    伸手捉筆,在紙上寫下幾個字:漢雄王頡之墓。


    “破城後,尋迴王頡屍身,以此為碑吧。”


    “是!”


    “殿下!”


    門口,有人來了,送來昏倒的周平胡。


    “此人身披漢軍衣甲,似是從晉陽城內逃出。”


    “他自稱漢軍,而後昏迷……問話別無迴應,唯口中喃喃漢風。”


    “抬過來,放在榻上!”


    “是!”


    丁斐推測此人或掌握重要軍機,所以直接送到了周徹這裏。


    蓋越用手貼上對方額頭,眉頭一皺:“燒的厲害!”


    “將軍醫喚來。”周徹吩咐。


    軍醫很快趕到,替傷員解開衣甲,敷上藥物。


    他的嘴唇輕輕浮動。


    周徹將耳朵貼了上去。


    “漢風……漢風……”


    周徹臉色微變。


    漢風是並州邊謠,流傳已有數百年之久。


    他歎了一口氣,道:“漢風已至。”


    榻上的人,眉毛一抖,他吃力的睜開了眼睛。


    麵前是一個氣度高貴的年輕人,周圍則圍著一圈披甲武人。


    “我這是在哪?”


    “漢軍大帳。”周徹迴道:“發生了什麽事?慢慢說。”


    男人突然抬手,抓住了周徹的衣袍:“您是漢將!?”


    許破奴道:“這位是當今天子的六殿下,漢家皇嗣。”


    砰!


    毫無征兆的,他從榻上翻了下來,拜倒在周徹腳前,重重一磕。


    “不必如此。”周徹彎腰扶他。


    男人抬起頭時,滿臉淚水:“既是漢家皇嗣,望您速發兵,救一救您的子民!”


    “我白日方破羊頭山,馬不停蹄趕來,正為此事。”周徹歎息:“晉陽城中,發生了什麽?”


    堅強的男人、這名昔日的驍悍之軍,驟然發聲痛哭:“死了,都死了!”


    “什麽死了?”許破奴有點急:“你說清楚!”


    “我的妻子、我的兒子、老父老母……”男人渾身發抖,眼前開始浮現城中的煉獄景象:“還有城中所有漢民!”


    “落夜之後,坊間突然湧入許多異族,見人就殺……奸淫擄掠,無所不為。”


    “除被淫戲的婦人外,不留一個活口,全數殺盡!”


    帳中武人聽言,立時大怒。


    他們知道太原苦,但沒想到苦到了這種地步。


    州城外的百姓被逼的破家逃亡,在外流離死去無數。


    州城之內的……直接被關著門滅殺!


    活生生的人,硬是被當成圈裏養的豬羊來宰。


    當中漢民,是何等之絕望?


    “畜生!”許破奴咬牙切齒:“韓問渠讓他們做的?”


    “一定是的。”周徹聲音冷冽,道:“他用異族屠殺漢民,一則防止漢民策應我入城,二則斷這些異族後路,讓他們據城死戰!”


    他拔出佩劍,背著眾人走到帳邊。


    撕拉一聲響,一塊白布被切下。


    他將劍擲在地上。


    背對眾人,將白布束在臂上。


    他略低著頭,停頓了很久,方才緩緩轉過來,聲音沙啞:“傳我令,全軍為晉陽城中百姓戴孝,掛白攻城。”


    “十二個時辰內,破城不得,軍中無論文武、品級大小,都披甲隨我攀城!”


    蓋越、許破奴、甄武、張也,哪怕是三河騎士中的董問三人,也是身形肅立:“是!”


    等到諸將都退下,周徹又對蓋越道:“吩咐下去,讓他們從速打造一口棺材。材質無所謂,大小按照葬皇子的規格來。”


    蓋越一驚。


    “去吧。”周徹聲音堅定,不容拒絕。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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