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因為天光太亮,或許是因為內心過於激動,王朝臨走之前沒有看清鳥翁眸子裏的那道悲憫的眼神。


    但即便看見了,他也不會看懂。


    因為鳥翁一生背負著太多的秘密,他之所以活到了現在,就是因為他的嘴夠嚴,不該說的秘密他一個字也不會講出,自然也不會告訴王朝,他為何會用這樣的眼神注視他。


    傍晚火燒雲霞之時,幾隻飛鳥從青山綠水的密林間飛出,如遊魚竄過湖水一般撲閃著自己的翅膀劃過天穹,偶爾落於誰家簷上,也隻歇息半分,便又分道揚鑣,各自飛去了各自的天。


    其中一隻雀兒飛飛停停,跨越大半個王城,終於在月明當空之時,飛入了平山王府。


    它落於一座院中,直至一座石獅口中,繞至石球之後,將口中含著的小圓筒吐出,而後嘰喳叫喚幾聲,便又撲閃著翅膀遠飛,沒入了如墨一般的夜色中。


    不多時,院子的房門被推開,一名容貌普通,卻麵含貴氣的婦人出現,金鳳鑲邊的絲裙隨風而晃,她徐徐行至石獅麵前,將手伸進了獅子口中的石球背後,拿走了鳥兒吐出的小圓筒,打開之後摸出一張紙條,細細查閱一遍後,她便將紙條放迴、藏入袖間,出了園門,一直抵達了王府的主殿。


    這座大殿早些年死了許多人,自然煞氣也重,負責打理王府的下人都很少會靠近這裏,能繞道走便不會從這裏經過。


    未至階上,婦人便聞琴聲,較之往日,婦人從中聽出了幾絲雜音,她快步上階,於殿外而立,對著裏麵拱手道:


    “王爺,養鳥的老頭兒來信了。”


    殿內,琴聲驟止。


    “寫的什麽?”


    渾厚有力的聲音在殿內迴響,婦人徐徐進入殿內,來到了平山王麵前單膝跪地,雙手將那份信紙呈於桌上。


    平山王打開看了一遍,聽婦人感慨道:


    “王爺真是厲害,當年寧國公豢養這些門客花費了那麽多的錢財,而王爺隻用了國公十之一二,便拉攏了其中門客五六……尤其是這鳥翁,真乃當世奇人,以往隻聽聞飛鴿傳書,訓練起來已是十分繁瑣,使用還有諸多限製,不曾想鳥翁竟能憑借著飛鳥去探聽他人行蹤、甚至是談話……”


    平山王一邊看信,一邊淡淡道:


    “能將鳥訓練得聽懂人話,的確不凡,但若是沒有一點本事,他當年又怎能在寧國公麾下的門客中奪得一席?”


    “至於拉攏那些人……重要的當然不僅僅是財,唯有知道他們真的需要什麽,才能俘獲他們的忠誠。”


    “鳥翁不就是厭惡邊境遊牧與江湖的混亂,想要一隅偏安來好生終老,與其給他錢財,不如送他一個合乎律法的齊國百姓身份,而且這人口風極嚴,這種事情他也不會多言,悶頭拿了好處,安心為我辦事,對大家都好。”


    婦人聞言神態愈發恭敬,見平山王看完了手中的信紙,便又道:


    “如今朱白玉他們已經解開了寧國公留下的線索,準備前往廣寒城尋找,屬下是否也收拾收拾,準備動身?”


    平山王單手撐在琴台處,手指輕輕頂住自己的眉心,似乎並不著急,嘴裏念道:


    “信上說,寧國公在魔方中繪了一幅地圖,標注齊國多處,涵蓋東西南北諸多區域……嗯……”


    “有點意思。”


    他琢磨片刻,似乎想到了什麽,唇角掠過一抹意味深長的笑,而後焚毀了這封信,對著婦人道:


    “仲春,你去安排吧,陪他們好好玩玩,也陪白龍衛好好玩玩。”


    仲春領命,但麵色又掠過了一絲猶豫:


    “王爺想做到什麽程度?”


    平山王單手撫琴,留下了幾個讓仲春心驚肉跳的字眼:


    “無所不用其極。”


    仲春沉默片刻,忽而又道:


    “王爺,此事事關重大,大概率涉及「沉塘寶藏」,是否需要聯係「閻羅」大人?”


    平山王輕輕揮手:


    “就不聯係他了,我留他有其他更重要的事。”


    “況且……他並非我的下屬,不過是因為欠我人情才會幫忙。”


    仲春微微頷首,轉身離開了大殿。


    …


    書院,思過崖。


    聞潮生深夜來此,見了麵壁而坐的徐一知。


    自那日他們論過之後,徐一知倒是沒有再往岩壁上繼續寫血字了,不過他仍然時常麵壁而坐,既是心中之劫,自然沒有那般容易看開。


    聞潮生問徐一知:


    “他們二人如何?”


    徐一知想到了白天的教學,坦率直言:


    “那個王鹿,是百年難得一遇的……蠢材。”


    聞潮生莞爾,他當然能看出來王鹿的天賦與心性都不適合修行,不過王鹿幫了他,他也順手幫幫王鹿,至於最後他能到什麽程度,那便不是聞潮生能夠左右的了。


    “高敏呢?”


    聞潮生又問道。


    徐一知顏色漸緩:


    “要好點,她十年一遇。”


    聞潮生咳嗽兩聲,略有些尷尬道:


    “我以為高敏資質還算不錯。”


    徐一知說話完全不講情麵:


    “若是未來她能開悟或是奇遇,還能有所成就……至於王鹿,他是一個極其純粹的廢物,在不適合修行這方麵,他簡直純粹的沒有一絲雜質,王鹿唯一的作用大概便是可以讓高敏覺得自己不那麽蠢。”


    聞潮生越聽越是擔心二人道心破碎,試探性地問道:


    “徐師兄,你當麵也是這麽跟他們講的?”


    徐一知沉默了片刻,緩緩吐出一口氣:


    “那倒沒有,當麵我都說他們都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天才。”


    “畢竟如果他們自己放棄了,我就沒錢賺了。”


    聞潮生沒忍住:


    “我以為你這樣的人根本沒那麽在乎錢。”


    徐一知委婉道:


    “還是有一點點在乎的,他們給的不少,掙點錢可以寄迴家裏。”


    “你呢……今夜為何突然到訪?”


    ps: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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